西里古

李海

“大道無名，長養萬物。”蒼茫大地上，人類繁衍，山河延綿。在山巔的公路上，目之所及，一條條山道迤邐蜿蜒，高高低低的山脈綿亙到天際。近處，在山脈之間低矮的寬闊地帶，散落著村莊。在廣袤的大地和群山的環抱之中。一種情不自禁的感動涌上心頭。想到在這樣的土地上播撒知識的種子，理想的種子，便不由心生美好！

從2017年9月算起，我到膩腳支教已近兩年。在此期間我曾多次送課下村到各完小，有很多令人感懷于心的人和事。

那是五月的一天。一個沒有霧的早晨，空氣清新透明，太陽很早就把她的金光灑在這片土地上（要知道膩腳這地方常年大霧彌漫），這可是難得的好天氣。一大早，我隨縣教育局教研室人員前往西里古小學檢查教學常規工作。天空干干凈凈，湛藍無比。翻耕過的紅土地正等待著播種。道路兩旁的冬櫻花，花謝之后，枝繁葉茂。此刻，它們正用翠綠的枝葉替我述說。最近幾個月，整個云南地區久晴干旱，而眼前這些樹，盡全力吸收大地深處的水分，盡所能長成最好的自己。每一棵樹，比起一年前我路過這里時，要明顯長高許多。它們舒展新綠的枝葉，在山風中搖曳。堅韌，溫柔，展示生命最初、最動人的姿態。是的，我們需要不斷從自然萬物中汲取力量。

西里古，第一次聽到這個地名時很自然地把它和西藏聯想在一起。西里古，西里古，總給我一種類似于可可西里的那種神秘感。其實它是云南丘北膩腳鄉的一個少數民族村落。這里的居民多為苗族和彝族。西里古小學，就在公路邊。四周全是山和土地，一片空曠。周圍的環境使得整個校園看起來無比莊嚴、雄偉。嶄新的教學樓、住宿樓，食堂和綜合樓，井然有序地佇立著，把校園圍成一個大花園。教學樓前是寬敞的操場。花園里隨處可見樸實的花開放著。

第一次到西里古是2017年的冬天。我送教下村，給孩子們上了一堂古詩課。孩子們熱愛老師和熱愛學習的程度令我驚訝。他們大多是留守兒童，住宿在學校。晚餐時間，看到他們有序地排隊打飯，然后端著飯碗到草地上或石頭上坐著吃。小臉蛋花得可愛。我看著他們笑。他們也一個勁地朝著我嘻嘻嘻地笑。

半年之后，我又送教到這里，又見到他們。孩子們還記得我，見到我就蜂擁過來抱住我。他們似乎長高了許多，但臉上依然是掩飾不住的天真和淳樸。他們送給我看上去十分稚拙的小禮物，無非是一張白紙上畫著太陽、月亮或花花草草，或一個愛心，再寫上一兩句話。但足以令我感動好長時間。或許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淳樸的感情了。那天早晨我正和孩子們上課，窗外不停地傳來鳥兒清脆的叫聲。有一會兒我甚至產生錯覺，以為那鳥鳴聲是電腦播放的背景音樂。仔細聽，再看看窗外，竟是一群鳥兒落在窗外的藍楹花樹上唱歌，仿佛在和孩子們誦讀比賽。

走進校園，一株高大的藍楹花不動聲色地開著。鮮艷的五星紅旗正迎著朝陽在風中飄揚。教室里傳來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那聲音回蕩在校園里，回蕩在這片四周群山環繞的土地上。淳樸的土地之上，本真的事物，世俗中的我們不需甚作分辨便能感受其本真。如沐浴陽光，清風拂面，自然而然。

我從后面推門聽課。一個教室里，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在用多媒體課件給孩子們上英語課，老師帶孩子們朗讀英語單詞，孩子們個個都讀得十分認真，聲音整齊而洪亮。隔壁的教室，一個男老師在給孩子們上美術課。孩子們的桌面上擺著從山里采來的樹葉。此刻他們正興致勃勃地做樹葉貼畫。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優美的歌聲把我引進二樓的一間教室。課堂上一位年輕的男老師，正站在講臺上入情入境地彈奏著手風琴，孩子們跟隨優美的琴聲打著節拍也入情入境地唱著。他們身著少數民族服裝，黝黑的皮膚，顯出天生的淳樸，臉上蕩漾著笑容，如四月的花。我不由想起泰戈爾的詩句：“我得到自由時便有了歌聲。”

那一刻，我早已把“檢查”這些字眼和任務拋之腦后。其實，所謂材料，不過是一堆死尸般的存在物。而眼前生動富有活力的課堂，朝氣蓬勃、活潑可愛的孩子，是最好的證明。課上課下，他們臉上的神情和微笑，在悄悄向我們訴說他們的秘密。蘇霍姆林斯基曾說：“教育的理想就在于使兒童成為幸福的人，使他們的心靈充滿快樂。”

我們參觀了校園的實驗室、體育室、音樂室等各功能室，各種器材整齊地擺放。這些器材都是按照國家義務教教均衡發展的指標配備的。廖校長說，他是化學專業畢業的，每周星期四下午的活動課，他就帶孩子們到實驗室里做實驗，讓孩子們從小感受實驗帶來的成功和喜悅。小張老師是音樂系畢業的，活動課他就帶孩子們到音樂室上課，讓孩子們從小熟悉樂器，懂得如何使用這些樂器，大家彈奏不同的樂器，感受音樂世界的快樂。

即使身在偏遠深山，孩子們是幸福的！美麗的校園環境、齊全的教學設備、豐富的營養餐、國家各項資助政策，特別是遇到好老師……

90后的的廖校長，一個陽光帥氣的小伙子。從他的言談舉止和整個校園來看，他雖年輕卻沉穩，善于管理，也富有擔當，帶著一群和他一樣年輕的教師在這個小小的天地里為山里的孩子們創造童話般的快樂世界。他們當中，有的畢業于云南師范大學，有的畢業于云南工商學院，但不管來自哪里，他們懷揣著同樣的夢想——教育夢，甘于把青春的熱血灑在這片南疆的土地上。這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情懷。當然，不可否認，這些年國家對鄉村教師待遇的不斷提高，也鼓勵了許多大學生畢業后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但我更愿意相信眼前這些年輕人是有理想有信念的優秀鄉村教師。

我們站在夕陽下道別。廖校長說：“李老師，記得下次來給孩子們和老師們上一節語文課”。我說：“一定！如果可以，我想不止一節。”汽車駛出校門，我回頭看了看孩子們在操場上玩耍的身影，周身充滿了一種對美好生活的樂觀感，一種對未來的無限希望。夕陽西下，柔和的金光灑在紫色的藍楹花枝上，幾只兀鷹翱翔在山嶺與藍天之間廣闊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