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場閱兵那些事兒

姜永偉

今天的莫斯科紅場，不僅是備受國內外游客青睞的名勝古跡，也是俄羅斯軍隊和武器裝備的表演臺。其實很久以前，莫斯科紅場就已成為國家閱兵之地。雖歷經朝代更替、蘇聯解體等歷史事件，但莫斯科紅場閱兵，就像湍流不息的伏爾加河一樣，沒有中止過。

莫斯科紅場閱兵的歷史，最早要追溯到17世紀中期。到現在為止，大致可以分為六個階段：十月革命前、十月革命后、偉大的衛國戰爭前、偉大的衛國戰爭時、偉大的衛國戰爭后、蘇聯解體后。

從商業街升級閱兵場

從1320年開始建造，到17世紀中期，克里姆林宮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大多數時間還有炮塔和護城河。與今日紅色城堡不同，那時砌成墻壁的石頭，展示著本色的白。當時，克里姆林宮城墻外的廣場就是今日的紅場，實際上是一座屠宰牲畜和賣肉的商業街，同時也是宣告沙皇命令和處決犯人的場所。在宗教節日期間，這里也要舉行大規模的宗教游行活動。

后來，這條商業街變成了沙皇慶祝軍隊凱旋而歸的必經之地。1655年，當時的俄軍從斯摩棱斯克的戰場凱旋歸來。當時的沙皇是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他摘掉頭盔并抱著自己的次子，率部沿克里姆林宮城墻外的商業街凱旋而過。

17世紀中期，克里姆林宮城墻外的廣場

對于俄國歷史上首次閱兵的時間，俄歷史學家持有不同的看法。一部分歷史學家認為，應該是1702年10月11日。當時彼得大帝乘坐金色戰車，從鋪著紅地毯的商業街穿過，慶祝自己率軍攻占了奧列舍克堡。另一部分歷史學家則認為，首次紅場閱兵應該是1818年2月20日，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從首都圣彼得堡趕到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宮城墻外的商業街，出席了民族英雄米寧和波扎爾斯基大公的雕像落成儀式，以及閱兵式。

然后就到了十月革命。在1917年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之前，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與其他左派力量一樣，對沙皇軍隊是仇視的，尤其反對沙皇舉行的閱兵。列寧認為只有資本主義國家才舉辦閱兵，而社會主義國家只舉辦群眾游行。但隨著十月革命勝利、蘇維埃建立，列寧對閱兵有了新的認識。1918年3月，新成立的俄羅斯蘇維埃，將首都由圣彼得堡遷到莫斯科。從那時起，莫斯科紅場成為俄羅斯蘇維埃、蘇聯、俄羅斯舉辦閱兵的主要場地。

1918年5月1日，為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俄羅斯蘇維埃舉行了十月革命后的首次紅場閱兵，為此還專門組建了莫斯科警備部隊。列寧與夫人克魯普斯卡婭觀看了閱兵。隨后，參閱部隊奔赴莫斯科霍登斯基廣場，繼續舉行閱兵。

1918年11月7日，為慶祝十月革命勝利一周年，列寧再次參加了在紅場舉行的集會活動。這次沒有舉行閱兵式和分列式，而是由部分軍人參加的群眾游行。

1918年11月7日，在紅場參加紀念十月革命勝利一周年的群眾

基于閱兵可以調動蘇維埃各級組織的積極性和增強民族凝聚力，俄羅斯蘇維埃決定：每年5月1日和11月7日，在紅場舉行兩次閱兵;針對特定事件，也可舉行其它主題的閱兵。例如1920年6月27日，為慶祝第二次共產國際大會在莫斯科召開，舉行了一次紅場閱兵。

1922年12月30日，蘇聯正式登上歷史舞臺。每年5月1日和11月7日舉行兩次閱兵的慣例，也一直持續到1939年。

蘇聯在二戰前最后一次“和平”閱兵，是在1941年5月1日。當時斯大林認為，歐洲局勢紛繁復雜，紅場閱兵能展示蘇聯軍事實力，直接關系到希特勒是否會將蘇聯卷入正在進行的歐洲戰爭。因此斯大林高度重視這次閱兵，納粹德國代表也出席了。參閱官兵高度緊張，很多人甚至隨身攜帶了氨水瓶，以防止在閱兵現場出現暈厥和昏迷。不過斯大林的這個目標顯然沒達成，一個多月后戰爭就爆發了。

1941年11月7日，莫斯科戰役正在嚴冬里火熱地焦灼，蘇聯在紅場舉行了閱兵。這是蘇聯歷史上最值得回味和最有意義的一次閱兵，也是俄羅斯歷史上唯一一次戰時閱兵。此時德軍戰車距離首都莫斯科僅70千米。為了安全和保密，克里姆林宮燈塔紅星罩上了布罩，紅場教堂的金色圓頂涂改成別的顏色。

1935年的紅場閱兵式，可以看到紅場對面的建筑上出現了中文標語。內容為蘇聯——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突擊隊

國家解體閱兵不解體

戰斗間鼓舞士氣1941年9月30日，為攻占莫斯科，希特勒實施“臺風”計劃，動用了最強大的中央集團軍群，兵力、火炮和坦克數量超過了蘇軍4-7倍。德軍一度突破蘇軍兩道防御線，距離紅場只有70～100千米。斯大林在此時舉行閱兵，確實讓氣焰囂張的希特勒感到驚訝。

其實這一年，德國和蘇聯都曾為11月7日的閱兵做準備。早在1941年初秋，德軍司令部就擬定出了在紅場閱兵的計劃。德軍官兵將穿著新軍服、戴著紀念獎章，出現在紅場，展示自己的武器，以及繳獲的蘇軍武器。

蘇聯要在紅場閱兵的決定，則是在絕密狀態下做出的，相關準備工作也是高度保密。當時最為擔心的是納粹德軍飛機的空襲，哪怕有一架敵機突入紅場，都將造成嚴重后果。閱兵的準備工作自然也是很艱難，因為前線激戰正酣，參閱部隊只能是新組建的，坦克和火炮等裝備得直接從前線抽調。參閱部隊事前都不知道要去紅場閱兵，只知道莫斯科市民想觀看赴前線參戰的部隊和武器裝備。

閱兵式的前一天，斯大林出席了在地鐵里召開的莫斯科蘇維埃代表大會并發表講話，隨后講話內容被印成傳單散發全國，大大激發了蘇聯軍民的斗志。

1941年5月1日，德軍代表出席紅場閱兵

1941年11月9日上午10點種，閱兵式伴隨軍樂隊的伴奏開始。到最后結束僅用時25分鐘，是蘇聯歷史上時間最短的閱兵。當時共有2.8萬人參加，包括紅軍官兵和內務部官兵。

莫斯科紅場閱兵向外實況轉播，讓蘇聯人民堅信莫斯科可以經受任何考驗。盡管德軍離莫斯科只有一步之遙，但蘇聯人民和紅軍已在精神層面戰勝敵人。一個月后，蘇軍轉入反攻，將德軍驅離莫斯科100～250千米外。

在隨后與法西斯軍隊作戰的三年里，蘇聯沒有舉行紅場閱兵，直到戰爭勝利。

1945年5月8日，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頒布命令，決定每年5月9日為蘇聯人民戰勝德國法西斯侵略者的勝利日。由于參閱部隊大部分都在前線，因此這第一勝利日閱兵，推遲到了6月24日。

閱兵方隊由蘇軍十個方面軍的10個混成團組成，方面軍司令員和集團軍司令員與手持方面軍軍旗的旗手走在方隊前列。蘇聯內務部捷爾任斯基特種師的200名士兵，手持繳獲的國防軍和黨衛軍軍旗，放在列寧墓前一個平臺上燒毀。

1945年6月24日，在慶祝衛國戰爭閱兵典禮上，蘇聯軍隊士兵將繳獲的200支德軍軍旗投入火中焚燒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一只名叫朱利巴爾斯的探雷牧羊犬，作為斯大林邀請的特殊嘉賓參加了閱兵。它是唯一被授予“戰斗功勛”獎章的探雷牧羊犬，而且在戰爭結束后，繼續在部隊擔負探雷任務。1946年9月，朱利巴爾斯和它的教官，還一起參演了電影《白犬牙》。

冷戰中秀秀肌肉1965年5月9日，蘇聯舉行了第二次勝利日閱兵。這次閱兵中首次增加了默哀一分鐘的儀式，悼念衛國戰爭的死難者。后來在1985年和1990年，蘇聯政府還進行過兩次勝利日閱兵。

相比而言，從二戰后到1968年，每年5月1日，蘇聯政府都要在紅場舉行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的閱兵式。1968年5月1日后，蘇聯政府把5月1日的慶祝活動改為群眾游行。紅場閱兵則改為11月7日，即十月革命勝利紀念日。

冷戰時期的紅場閱兵，是世界各國了解蘇聯武器裝備發展的最好時機，也成了蘇聯展示軍事力量、威懾美國北約的舞臺。

解體后維系國威蘇聯解體后，基于經濟嚴重蕭條和經費嚴重短缺，俄羅斯政府曾暫停了紅場閱兵。1995年5月9日，根據總統葉利欽的命令，俄政府重新恢復了紅場閱兵，每年5月9日舉行，慶祝衛國戰爭勝利。不過重型地面武器裝備不參加，而蘇聯時期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和十月革命勝利的閱兵，繼續缺失。

2000年5月9日，參加戰爭的老戰士組成徒步方隊，作為最后一個方隊參加了紅場勝利日閱兵。2005年5月9日，老戰士們乘坐130輛嘎斯-AA型卡車，參加了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0周年的紅場閱兵。而且這次，二戰德國老兵也接受俄方邀請參加了閱兵。

2008年，重型地面武器裝備總算回到了紅場閱兵式。而且這次閱兵方隊完全照搬了1945年5月9日紅場閱兵的隊形。2010年5月9日，來自13個美、法、波蘭等13個國家的二戰老兵，參加了紅場勝利日閱兵。

2015年慶祝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的閱兵，成為俄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紅場勝利日閱兵，30多位國家元首和聯合國秘書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出席。中國人民解放軍三軍儀仗隊也參加了這次閱兵式，受到國內外各界的高度評價。

一直到2011年9月，隨著經濟情況好轉、國際地位回升，俄政府決定每年11月7日在紅場舉行群眾游行活動，紀念1941年11月7日那次著名的“戰斗中的閱兵”。

于是現在的莫斯科紅場，每年要舉行三次大規模慶祝活動：5月9日勝利日閱兵，6月12日俄羅斯國慶的群眾游行，11月7日的十月革命紀念日群眾游行。

真真假假走秀唬北約

國產車首秀留下真假傳統1929年5月1日的紅場閱兵式上，蘇聯首次在現場向國內外觀眾展示一批國產裝甲車。由于是新研制生產的，火炮都還沒來得及裝，于是它們的炮塔被一套炮衣遮蓋的模型代替了。因此嚴格說起來，這并非蘇聯國產戰車真正的“首秀”，可它為此后紅場閱兵的武器“秀”奠定了一個基礎，那就是——不管真的假的，都得秀秀肌肉。紅場閱兵武器“秀”，也成為蘇聯、俄羅斯的一大看點。

閱兵和戰場表現都很優秀1941年11月7日，蘇聯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的閱兵式上展示了幾種戰車——T-60輕型坦克、T-34中型坦克和KV-1重型坦克。所有參閱坦克都攜帶了彈藥，隨時奉命開赴前線。后來在前線的表現，也讓很多蘇聯戰車成為兵器史上的經典。

1929年5月1日紅場閱兵式上的蘇聯國產裝甲車

“天空之鑰”紅場戰場雙贏1960年5月1日，被蘇軍稱為“天空之鑰”的S-25“金雕”防空導彈系統首次亮相紅場閱兵，這是蘇聯第一種防空導彈。別看導彈是“坐車”過紅場，其實整個系統是固定的，因為雷達等其它設備跑不動。

其實S-25六年前就定型并裝備了。此時以它為基礎，蘇聯已經研制成功并裝備了可以機動部署的防空導彈系統，S-75“德維納河”，也就是著名的SA-2。而且就是在1960年5月1日，S-25“金雕”首秀紅場的同一天，在莫斯科以東2000千米，橫跨歐亞大陸的烏拉爾山區，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地區上空，S-75呼嘯升空，擊落了一架美國U-2高空偵察機。

當時赫魯曉夫正在紅場看閱兵，一位部下過來告訴他：我們擊落了一架美國U-2，還抓住了飛行員。聽到這話，老赫的心情可想而知。

核彈攔核彈這心可夠大呀1964年11月7日，紅場閱兵式亮相了一種攔截核彈的導彈——A-35反導系統的5V61/A-350Sh攔截彈。這家伙有兩大特點。第一是，假的，模型彈。不過這可不代表它的能力是假的。第二條，核彈頭。

1964年11月7日，蘇聯A-35反導系統5V61A-350SH攔截彈出現在紅場閱兵，不過它們只是模型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上世紀60年代的技術，反導導彈要準確命中，甚至靠近從天而降的高速彈道導彈，基本上不可能。只能把攔截彈的彈頭威力盡量弄大。于是蘇聯、美國都研制和裝備了加裝核彈頭的反導系統。A-35是世界上第一種投入使用的戰略反導系統，1971年正式在蘇軍服役，負責保衛莫斯科工業區。

真假核武器火爆場面打冷戰冷戰時期，紅場閱兵也是蘇聯國防工業成果的展示會。一方面可以給國人一種安全感，另一方面可以用先進武器恐嚇潛在敵人。有時為達到威懾效果，蘇聯采取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策略。

當時，蘇聯在戰術核導彈方面落后于美國，就想著用遠程火炮打核炮彈。核彈個頭不小，于是出現了口徑達406毫米的“聚光器”超重型自行火炮，還有420毫米的“奧卡”迫擊炮。

1957年5月1日，這兩種武器參加莫斯科紅場閱兵，讓西方軍事代表感到驚訝。雖然一些外國軍事專家認為它們是假的，可蘇聯當時的確研制出了這種武器，造出了樣炮。至于裝備，則沒有。試驗中發現它們太復雜，后坐力太大，于是造了樣炮后項目就中止了。

1965年5月9日，科羅廖夫設計局研制的GR-1/8K713洲際彈道導彈參加了第二個紅場勝利日閱兵。該型洲際導彈射程遠，不但可以穿越北極打到美國，還能越過南極打美國，從多個方向實施核打擊。同時，科羅廖夫設計局的8K96、8K99洲際彈道導彈，也參加了紅場勝利日閱兵。

但后來外界得知，這三種新型導彈都是模型，根本沒有投入量產。

歷屆紅場秀坦克車輛最實在除了核武器，蘇聯也不斷在紅場閱兵上展出坦克、火炮等常規武器。相比而言，這些戰車就實在一些了，也常常直接刺激了西方坦克車輛的發展。

1965年11月7日的紅場閱兵，蘇聯首次向北約展示了裝有115毫米滑膛炮的T-62坦克，隨后北約投入大量資金研制新型坦克炮。1967年11月7日的紅場閱兵，展出了BMP-1步兵戰車。當時美英等國還只有裝甲輸送車，隨后就紛紛開始研制步兵戰車。

1977年11月7日，T-72坦克首次出現在莫斯科紅場閱兵。自動裝彈機、乘員3人、125毫米滑膛炮、復合裝甲，又是讓西方嚇一跳。后來大家才知道，這其實只是蘇聯坦克高低搭配中的低，可以出口的。而從不出口的高，是T-64，直到1985年5月9日的紅場閱兵，才首次公開露面。

2010年5月9日，“俄羅斯勇士”和“雨燕”飛行表演隊組成的“庫賓卡鉆石”編隊飛越紅場上空。

紅場閱兵的意義和作用

無論是偉大的衛國戰爭時期，還是戰后蘇美兩大集團對峙的冷戰時期，以及蘇聯解體后俄美相互抗衡的新時期，蘇聯、俄羅斯領導人都是充分借助紅場來展示其力量，以達到對美國、北約實施戰略遏制，以及凝聚俄羅斯民心的目的。紅場也成為了舉行愛國主義教育的絕佳平臺。

自2008年以來，紅場勝利日閱兵年年舉行，規模一浪高過一浪。在總統普京的倡議下，俄中小學課本都增加了有關紅場勝利日閱兵的內容，以培養學生的愛國主義精神。紅場勝利日閱兵的作用和效果也已經逐漸顯現。在敘利亞反恐戰爭中，俄軍就表現出了嶄新的精神面貌和頑強斗志。

2018年2月3日在敘利亞戰場上空，少校飛行員羅曼·菲里波夫駕駛蘇一25遂行作戰任務時，被防空導彈擊落，跳傘后遭到恐怖分子圍攻。他在射完最后一顆手槍子彈后，拉響手雷與敵人同歸于盡。俄總統普京頒發命令授予羅曼·菲里波夫“俄羅斯英雄”稱號。安葬菲里波夫的那天，莫斯科成千上萬的群眾走上街頭，默默為這位年僅33歲的英雄送行。俄羅斯媒體強調指出，菲里波夫的英雄事跡與每年舉行以紅場勝利日閱兵為主題的愛國主義教育，密不可分。

【編輯/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