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看不見的秩序

徐瑾

《保守主義思想》

作者：[美]拉塞爾·柯克

譯者：張大軍

出版：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漢唐陽光

出版日期：2019年5月

定價：138元

單純從字面看，保守主義就不是很討人喜歡的詞，多少會給人“落伍守舊”的感覺。不要說不熟悉英美思想源流的國內大眾，就是19世紀思想家約翰·斯圖亞特·密爾，也曾譏笑保守派是“一群愚蠢的人”。更有甚者，評價保守派只需要坐著什么都不做，其目的就達到了。

那么，到底什么是保守主義？定義保守主義，是一個明知不可而為之的艱巨任務。甚至可以說，理解這種艱巨性，本身就是理解保守主義的前提。作為梳理英美保守主義源流的重要書籍《保守主義思想》，很自然地難以回避定義的責任。即使如此，作者拉塞爾·柯克還是表示：“任何明智的保守主義者都不會將深邃精妙的觀念體系濃縮成幾句大言不慚的短語，這種工作最好留給那些熱情的激進分子去做。”

保守主義為何拒絕被簡單定義？一方面，人類知識依賴文字系統，但文字有其局限，偉大的概念往往只能從定義“這種概念不是什么”開始;另一方面，保守主義主流基于英美傳統，其特點在于平實，缺乏高深玄妙的理論體系，在多年習慣法的浸潤下甚至拒絕僵化的成文法傳統。

那么，在擁抱變化成為最流行口號的當下，為何還要重讀與梳理保守主義？這是因為，越是變革時代，我們越需要思考什么是恒久不變的——它們恰恰是人類信心和社會秩序的根基所在。理解保守主義的過程，也是對于激進傳統的反思。在保守主義的透視鏡下，埃德蒙·伯克與約翰·亞當斯這樣不被激進主義所喜的人物，恰恰成為英美保守主義的中流砥柱;反過來說，昔日的英雄，即使是曾攪動時代的巨人，如寫出《常識》的潘恩與締造現代美國的漢密爾頓等人，引人關注的華麗個人智慧與理性構想，或許是建立在揮霍昔日的社會積累之上。

在《保守主義思想》中，拉塞爾·柯克提煉了保守主義六大準則：保守主義確信存在主導社會生活和個人良心的神圣意志;珍愛多姿多彩并帶有神秘性的傳統生活;堅信文明社會需要多種秩序和等級;相信財產和自由密不可分;相信舊習慣，不相信詭辯家和算計者;認為變化和改革并不是一回事。

拉塞爾·柯克1918年出生于美國，參加過“二戰”，在蘇格蘭獲得博士學位。他的身份介于學者和專欄作家之間，因此他的書寫也不是嚴肅板正的學術論文，而是帶有面向大眾的思想氣質，行文不乏個人特色和情感。這種風格，放在思想史領域，倒也無太大的違和感。

拉塞爾·柯克的書在歐美并不是新書，在中國備受關注，與保守主義思潮在國內知識界的興起有關。他的另一本書《美國秩序的根基》，也曾引發很多關注。保守主義在國內為何驟然興起？想想也不難理解，這離不開思想潮流的變遷。

當下，全球化遭遇逆流，新自由主義以及新左派等派別其實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時代的寒意。迷茫的大眾指望知識階層能給以指引，而知識階層自身的迷茫程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問題在于，保守主義原本強調守護的根基，移植之后是否有效？國內的自由主義陣營山頭林立，學理與實踐都存在不少有待厘清的地方。我曾和一位風頭正勁的青年學者討論，他就指出，真正的自由，舍古典自由難有他途。國內偏好古典自由者，往往有兩個切入點：一是經濟學，從市場機制切入;一是法學，從產權角度切入。從這個意義而言，二者都不同程度地直面了保守主義的一部分，但是都不完全。

如前面所談，理論的精妙并不是保守主義之所長，其專長更多在于對古老傳統和常識的重申。可以說，實踐重于理論，這也與英美傳統天然契合。

那么，保守主義究竟保的是什么，守的又是什么？理解保守主義，探究理論之余，不如回到日常。

我們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須知，人類社會千萬年進化迭代，其合理性和精明程度也許隱而不見，卻足以使得個別人的理性設計顯得拙劣甚至可笑。這些人類集體意識的有形無形產物，就是保守主義所尊重的常識與傳統，也是經濟學家哈耶克所謂的自發秩序原理。

所謂自發秩序，其洞察力來自市場，即每個人都在“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下，自發地實現個人利益的最大化。這里的市場，并不僅僅是狹隘的交易場所，可以理解為人和人之間的互動與博弈。可以說，只要有人際互動，就有市場。所謂保守主義，其保和守的，也可以理解為人類林林總總看不見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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