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出春節

何銦茵

廣繡對于她們來說，就不只是顏色鮮活的圖畫，也不只是于家人春節的祝福，還是她們永不老去的如花青春。

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廣州人，很多時候的春節，我都是在這個有著濃郁年味的城市里度過。這個滿具古典浪漫氣息的城市，不乏各種熱鬧喜慶的風情習俗，在我的眼里最溫馨動人的莫過于我們村中的廣繡。

世界上有許多優秀精致的刺繡，可我最熟悉也最喜歡的便是廣繡。看著村中的老太太們紡著線、穿著針，任時間從這一針一線中流逝。那種歲月靜好的畫面，也許是頂級畫師也無法繪出的美好。

廣州南站下的十三村，是我外公的家。那里的春節是熱鬧的。古老的祠堂旁支起的熱氣騰騰的大灶鍋，家中過年的聲聲鞭炮響，孩子串門時討要紅包的迎財神的喊叫聲，老人們拜神時的敲鐘祈禱，每一個畫面都彰顯著非凡的熱鬧。可在這喧鬧的春節期間，有那么一項活動透露著沉著與冷靜，那就是做廣繡。

老太太們帶著她們的外孫或孫子不規則地圍坐在一起，其間沒有太多言談歡笑，只是偶爾拉下家常。老太太們靜靜地繡著，手中的刺繡在一針一線的穿梭下逐漸顯出生氣。她們的眼神溫柔似水，歲月雖在她們的臉上掛滿了流蘇，可在那一刻，她們的臉被手中的刺繡襯得年輕。帶著對兒女們最深的祝福，一幅幅“百花爭妍”“百鳥相鳴”“大展宏圖”的刺繡，從她們滿是皺紋的手中綻放;而依偎在老人身旁的小孩兒這時也安靜下來，不時輕輕發問兩句，祈求也能動手繡一繡，有時露出驚訝的神色，祖孫相視一笑。夕陽的余暉靜靜鋪灑著，在那斑駁的院墻上倒映她們安靜祥和的身影。

廣繡，從來都不是熱鬧的。它平靜如水，細膩如絲，但屬于我們記憶中的年味就在那些色彩明艷、每一針每一線都祈求平安和美的廣繡中綻放，在這層層的平和與寧靜中流光溢彩。這幾年的春節，外公時不時回憶以前外婆做廣繡的模樣。“你外婆每當過年就早早把家里收拾好了，然后約上你姨婆，一起做刺繡。她們姐妹倆靜靜地繡著，你媽媽也在旁邊學著。你外婆做刺繡時很安靜的，一點也不像平時那副急躁的樣子……”說到這里，外公的語調很溫柔，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難過，外婆在我五歲那年去世了，不單是我，家里的其他人，都很想念外婆，想念她那雙因生活而粗糙的手做出的一幅幅承載著對我們獨一無二祝福的精美刺繡。

村中的那些老太太，臉上手上都有深深的褶皺，她們在刺繡時也會想起以前坐在家中看自己母親一針一線刺繡的模樣嗎？也會想起年輕時的故事嗎？我想會的。正因為這樣，廣繡對于她們來說，就不只是顏色鮮活的圖畫，也不只是對家人春節的祝福，還是她們永不老去的如花青春。

春節屋外鑼鼓喧天，屋內平和如水，針線翻飛中把自己的祝福與青春定格在這一面面錦緞中，凝成一份份沉甸甸的心意。這是我們的刺繡，我們繡出的春節。

指導老師?? 黃劍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