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中的時光流痕

2019-10-28 02:17:57李黎明

中國新聞周刊 2019年38期

李黎明

晚清以后，線裝書逐漸被洋裝書取代，到如今真正讀過線裝書的人很少。最近幾年，線裝書的出版又多起來，甚至出現新的雕版印刷書。關于古書的圖錄（書影）也不斷面世，近期辛德勇的《學人書影初集》就是一例。

古代的圖書，簡言之，主要有三重價值：文獻價值、文物價值和美學價值。前兩項已是常識不必多說，第三項以前人們重視不夠，對于當代讀者來說，應該是閱讀古書最重要的體驗之一。

古代的線裝書的主要特點是：繁體豎排、宣紙印刷、函套線裝。這種形式，反映了古代文人的審美趣味，當然，現在也有些人偏愛。

“詩經通論十八卷卷前一卷。存卷前，卷一至三，卷十至十二，連卷前內容計七卷。清姚際恒撰。道光十七年王篤鐵琴山館原刻本。……版框高一五一毫米，寬一〇九毫米。白口。”這是《學人書影初集》中的文字。缺乏古書常識的讀者也許看不明白，其實只要學習一下并不難懂。閱讀版本圖錄，就是認識古書的一座橋梁。

《學人書影初集》作者：辛德勇出版：九州出版社出版時間：2019年3月定價：128元

《學人書影初集》是一部版本圖錄，收入近百種經部書的內封面、牌記和正文頁面，原色印刷，反映了清代學術史的脈動，可為相關研究提供線索，對古籍鑒定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要說圖錄最大的優點，就是可以反映古籍的原貌，感受古書之美。

首先是字體。古書都是用正體字。從字的起源來說，正體字比簡體字包含更多的信息，尤其是象形字本身就具有立體感和繪畫感。不同時代，不同地域，字體的風格都是不同的。

古書一直與書法密切相關。宋版書大多模仿唐代書法家的字，以歐體為主，后來摻入顏體、柳體的風格。元版書通行流麗娟秀的趙體，有人認為傳世的《兩漢策要》是趙孟頫本人手書。明代嘉萬以后，方體字（現在的宋體字）成為主流。但直到清代，仍有一些書籍用書法體甚至是書法家手書上版，如林佶手書的《漁洋山人精華錄》等。無論是有個性的書法體，還是批量生產的方體字，都有其風格和美學，視覺形象鮮明。手書上版的書，其字就是優美的書法作品，令人賞心悅目。《永樂大典》《四庫全書》這樣的鴻篇巨制都是手抄本，還有一些名家的批校本、題跋本，也有書法美學的價值。

其次是版式。線裝書都是豎版，帶板框和欄線，看上去很歸整。有單色的紅印本、藍印本。明代出現套印本，有雙色套印或多色套印，不同墨色相間，層次豐富。古書上的圈點，有文字的錯落感與墨色的層次感。古書上經常會有藏書印，每一枚印都不同，無論朱文還是白文，都有篆刻的美學，深究起來學問很大。更具視覺效果的，是帶插圖的書。經書、子書的纂圖互注本（相當于今天的插圖注釋本）、佛經里的畫像、小說與戲曲里的繪畫尤其是彩繪本，都因有插圖而色彩斑斕，富含藝術價值。

再次是裝幀。中國古書的裝幀形式多樣，主要有：卷軸裝（像卷起來的一幅畫，是唐代圖書的主要形制）、蝴蝶裝（宋版書常用裝幀，左右兩頁打開，像蝴蝶展翅）、經折裝（書頁折疊相連，由佛經發展而來）、旋風裝（將書頁依次貼在紙上，有如麟片，又稱“龍鱗裝”）、線裝（書頁背面對折，疊好后打孔穿線，這成為古書的定式）……每一種裝幀形式都有不同的特點，也是不同的美。

另外，還有紙張之美。不同廠家、不同年代的紙，其質地、紋理、顏色是不一樣的，愛書人大多喜歡古書微微泛黃的顏色，因為那是時光的流痕，就像收藏者喜歡文物表面的包漿一樣。也有歷經千年紙張依然雪白如初的，讓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古人說的“紙壽千年”，誠不我欺也。

隨著時間的流逝，存世古籍越來越少，收藏機構之外的民間收藏也在減少，越來越珍貴。對于普通讀者來說，直接閱讀古書的機會不易得。看古籍圖錄，大概是體驗的捷徑之一。

一部好的古書，其泛黃的紙頁、疏朗的版式、典雅的字體、精美的印刷……都可以給人視覺上的享受。這部《學人書影初集》（以及將來的續集、叁集、肆集），體量合適，裝幀雅致，印制精美，可以當作畫冊來欣賞。如果經常翻閱，不斷品味、涵泳，進一步了解其內容與背景，可能你也會慢慢喜歡上古書。若有興趣，添置幾冊舊刻本或新的影印本線裝書，或閱讀或欣賞，感受會更加深刻。

當古典之美在日常生活中可以觸摸、可以感知的時候，傳統文化才真正開始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