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兵守孤城，十三壯士歸

王錫倫

絲綢之路大約形成于公元前2世紀至1世紀間，是古代中國開辟的連接亞洲、非洲和歐洲的商業貿易通道，歷史上起到了促進東西方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作用。今天，為弘揚“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絲路精神，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共建 “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簡稱“一帶一路”）的倡議，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響應。為幫助讀者了解絲綢之路的來龍去脈，“文化交流”欄目將陸續推出鉤沉文字，介紹在古代絲綢之路上發生的故事，帶讀者重走絲綢之路。

率數百殘兵堅守孤城兩年多，最后僅剩13人活著回到國內。但是他們的壯烈和英勇，卻為千年之后的南宋名將岳飛留下了“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歷史典故，也為中國象棋留下“ 拜井”的名局。

事件發生時間：東漢，公元74—76年。主角：東漢戊校尉耿恭。地點：漢西域車師、疏勒，今中國新疆境內。

話說自商周至兩漢，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脅，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匈奴。公元前215年，秦大將蒙恬將匈奴逐出河套及河西走廊地區，但是并未徹底清除匈奴的勢力。到了西漢初年，匈奴在北方逐漸強大起來，屢屢進犯邊境，給漢政權帶來很大威脅。漢高祖劉邦曾親率大軍征討，卻被圍困于白登山，史稱“白登之恥”。漢武帝劉徹登基后，連年對西域用兵，派張騫出使西域，聯合西域諸國夾擊匈奴。武帝一朝，匈奴雖仍然沒有被徹底打垮，但是勢力已漸漸衰落。西漢在西域設置西域都護府，對西域諸國進行有效管控，對絲綢之路開始進行官方經營。西漢末年，王莽篡位，漢朝對西域的管轄出現空檔期。東漢初立后又無暇顧及，遂使匈奴在西域卷土重來。

耿恭殘兵守孤城、十三壯士歸玉門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歷史背景下。

公元74年，東漢重新設置西域都護府，任命耿恭為戊校尉、關寵為己校尉。偌大的西域，由二人率兵駐守，且他們手中的兵力僅有幾百人。次年，北匈奴單于（此時的匈奴再次分裂為南、北匈奴，南匈奴已降漢）派兩萬兵馬進攻西域的車師國，殺死國王后，又攻打耿恭駐守的金蒲城。車師國戰敗后背叛漢朝，與匈奴一道合兵攻打漢軍。

耿恭字伯宗，扶風茂陵（今陜西）人，是東漢開國名將建威大將軍、好畤侯耿弇的侄子。祖父和父親也都是東漢名將，為東漢的建立和壯大立下過戰功。耿恭出身軍人世家，足智多謀，剛勇過人，有將帥之才。此時，面對數百倍于己的敵人，耿恭鎮定自若，奇招迭出，屢屢重創敵軍。他命軍士們用毒液涂抹箭頭，并針對匈奴人迷信鬼神的特點，向匈奴軍散布漢軍有天神助力的謠言。匈奴軍攻城，漢軍箭如雨下，匈奴中矢者劇痛無比，創口潰爛。匈奴軍心動搖。入夜，耿恭親率數百守軍，冒著暴雨偷襲劫營，殺得匈奴潰敗而去。

耿恭打退敵兵后，見敵勢強大，就率軍轉進易守難攻的疏勒城繼續防守。匈奴人不甘心在兵力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失敗，又聚集人馬對疏勒城發起猛攻。耿恭率兵打退敵人一次次進攻。見久攻不下，匈奴變強攻為圍困，并把流入城內的疏勒河截斷，企圖迫使在大漠中守城的漢軍因缺水而投降。漢軍和城內百姓因水源斷絕一度陷入困境。耿恭見河流中斷，便想到河水常年流經城內，地下水肯定非常充足，就讓士兵們在城內選擇適當地點挖井取水，但是挖了十幾米仍不見有水溢出。于是耿恭就整理衣服，對著井口下拜祈禱。奇跡出現了，只見井底沙層慢慢滲出水來，最后竟然越來越大，形成了噴泉。人們后來用這段故事命名象棋的名局，就是“耿恭拜井”。

水源有了，但糧食卻日見減少，直至徹底斷絕。無奈之下，漢軍把皮制的鎧甲和弓弩上的牛皮筋煮熟了充饑。守城的漢軍或戰死或餓斃，但疏勒城始終在漢軍手中。

匈奴見攻城不下，也筋疲力盡，便想勸降漢軍，許諾讓耿恭當白屋王并送美女給他當老婆。耿恭將計就計，讓匈奴派使者進城。匈奴使者一到城內，耿恭就把他抓了起來，在城墻上一刀斬殺了使者，然后用火烤他的肉吃。匈奴人目睹此場景，跪倒在地，一片哭聲。千年之后，南宋大將岳飛寫的《滿江紅》中“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一句的典故，就出于此。

耿恭率殘兵堅守孤城時，東漢朝廷新帝即位。漢章帝下令派兵增援西域駐軍。公元75年冬天，東漢調集了張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國軍隊共計7000余人，出兵增援和救援耿恭。公元76年正月，漢軍趕到關寵駐守的柳中城，打敗匈奴與車師國聯軍。匈奴逃走，車師國再次降漢。隨后，耿恭舊部范羌力排眾議，堅持增援天山以北的疏勒城。他率兩千兵馬翻越終年積雪的天山，攻到疏勒城下，擊退匈奴大軍，與耿恭的殘兵勝利會師。此時，耿恭守城漢軍僅余26人。他們隨援軍返回國內，又有13位士兵倒在了歸途上。進玉門關時，只剩下13人，衣襟襤褸，形容枯槁。玉門關守將中郎將鄭眾感動萬分，親自為十三壯士沐浴更衣，并上疏皇帝為他們請功。疏中這樣寫道：

恭以單兵守孤城，當匈奴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于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后殺傷丑虜數百千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

耿恭回朝后，被任命為騎都尉。建初二年（公元77年），升任長水校尉。第二年，他率兵攻打各處沒有投降的羌人部落，最終使羌的13個部落全部降漢。

耿恭率兵守孤城，保住了東漢在西域的立足點，為東漢后續重新經營西域創造了條件，戰略意義十分重大。他在敵數百倍于己的不利局面下，外無援軍、內無糧草，守孤城兩年多，最后雖只余26人，依然守住了城池，創造了絲綢之路戰爭史上的一個偉大奇跡。耿恭也和兩漢其他著名軍事將領（如衛青、霍去病、竇憲、陳湯等）一道，成為后世歷代中國軍人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