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琴路上，我很幸運

諳幕曉

一

小時候，去表姐家做客，我經常會偷溜進表姐的房間，一次趁她不在的時候，我掀開角落里被布料蓋住的電子琴，悄悄插上插頭，打開開關，輕輕按了一個鍵，電子琴立即發出悅耳的聲音，我從此如癡如醉。

我一直心心念念要學電子琴，后來沒有收入來源的媽媽從爸爸給的生活費里，拿出一部分給我學電子琴，我開心了好幾天。那是小學四年級的暑假，戶外的暑氣一波又一波，但我的熱情更似盛夏的水果，不停地汲取著光和養分。我和媽媽先逛了超市，買了有別于其它電子琴的新型電子琴，后來媽媽又在親戚的推薦下，帶我去一家琴行給我報班開始學習。

琴行是一對夫妻開的，他們都是中學里的音樂老師，除了我，還有幾個比我或大或小的女孩在那學習。女老師總是一個個輪流著教學，她身上帶有一股香味，笑容總是那般溫暖，當她斥責那些調皮搗蛋不好好學琴的人時，也少有嚴肅生氣的模樣。

第一天學習，老師坐在我身邊，眼底帶笑地問我：“雞蛋用手怎么握住？”

我把五指彎彎曲起，她說對，然后引導我反轉手心向下、手背向上，手輕輕落在白色鍵上。老師像是自言自語：“是不是很簡單？”我點點頭表示同意，也心情愉悅地笑了。 老師教我識別半拍、一拍、一點五拍，以及書上單杠、雙桿符號的區別，她告訴我從電子琴最左邊數起，第三組七個琴鍵便是do、re、mi、fa、so、la、xi，往后的高調子是數字頭頂帶個點，往前的低調子則是數字底下帶個點……這就像一年級的老師教我們讀拼音a、o、e，簡單得讓我飄飄然。

老師幫我開了一個學琴的好頭，讓我沒有半點壓力，好像學琴一點都不難。我想象著自己也能像音樂老師在課堂上那樣，手指靈活飛躍，帶動起同學們活潑的氣氛后，指導齊聲合唱，整節課都冒著快樂的泡泡。

二

可既然是學習又怎么會真的輕松簡單呢？最艱難的莫過于彈曲子的時光，既要掌握拍子，又要熟悉曲子的節奏，練習的時間也很長，一坐下便是兩三個小時，有時候累了忍不住伸伸懶腰，瞥見其他人還在練琴，又趕忙調整過來。雖然整個琴房有緩慢的調子，也有歡快急促的曲子，但每當我專注于自己的雙手，陷入自己的旋律中時，總能自動過濾周遭的聲音。這讓那時的我感到奇妙，原來這就是專注的力量。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不再整天宅在家里和電視機度過閑暇時光。南方的夏天是在大太陽和大雨的交替中度過的，每天下午我都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扶著單車把手騎行，琴行在離家過兩條公路，拐幾處彎的地方。我從來不覺得辛苦，反而樂觀地想，我連騎單車的技術都有所提升了。

琴行里有個既學電子琴又學鋼琴的女孩，每次大家放學后，她就多學一個小時的鋼琴，當她的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飛快地在黑白鍵中“跳舞”，一首美妙的曲子就那樣悠揚地飄出。站在一旁的我驚嘆又羨慕，但我不好再提出想學鋼琴的話。能夠學琴，且擁有一架電子琴，我就很滿足了。

三

暑假將近結束的時候，我學琴的課程也即將結束。

老師在某一天晚上，籌劃了一場學生匯報演出，她安排給我的曲目是西游記的《敢問路在何方》，我才明白那些個日子老師讓我練了無數遍的曲子，原來是為演出做準備，而我對曲子早已熟練在心。

那天演出到來的時候，我穿著紅色衣服，上面布滿愛心的形狀，可還是掩蓋不住我慌亂的心。在場有太多的家長，以及路過琴行的路人，在聽到音樂傳出時紛紛圍在琴房內外觀看。我一直告訴自己“沒事，不要緊張”，可老師報出我的名字和曲目時，我的心突然跳得特別快，老師輕聲告訴我“別緊張”，但我在灼灼的目光下還是臉色發白，雙手不停抖動。以至于剛開始就漏彈了幾個拍，這不是我平日里的水平。

一曲終了，媽媽和席中的觀眾給我了熱烈鼓勵的掌聲，仿佛沒人發現我少彈一小段旋律，我尷尬地鞠了一下躬，就匆忙跑下了臺。演出結束后，老師和所有的學員拍了張合影，老師看起來很開心，還送了我一套文具以資鼓勵。我才發現那天的老師穿得特別美，不知道什么時候她還涂了口紅，我的失誤就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被包容了。

老師沒有責問我，畏畏縮縮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有別于學校里的老師的愛護，原來不是所有的失誤都會被批評。事后我誠實地告訴媽媽，其實我因為緊張少彈了一小段，她笑了笑：“其實不怎么聽得出來，你彈得很好呢！”

那天晚上的夜空黑漆漆的，我卻感受到白天沐浴在陽光里的感覺，溫暖又美好。那年暑假變得與眾不同，在我的童年里也多了一份熠熠生輝的回望，在學琴的路上能夠遇到那樣一位老師，我很幸運。

編輯 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