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娟

2019年9月17日,國家主席習近平簽署主席令,授予42人國家勛章、國家榮譽稱號。其中,中國繞月探測工程、“嫦娥一號”衛星系統總指揮兼總設計師葉培建,被授予“人民科學家”國家榮譽稱號,格外引人注目。
過去總有人問:“去月球干什么?能帶來多少GDP?”
葉培建說:“宇宙就是個海洋,月亮就是釣魚島,火星就是黃巖島,如果現在能去卻不去,后人就要怪我們。等別人去了占下來了,你再想去都去不了!”
今年74歲的葉培建,出生在江蘇泰興一個軍人家庭。1951年,他上小學開始接受啟蒙教育。一年后,爸爸抗美援朝回來,他開始跟父親“轉戰南北”。部隊到哪兒他到哪兒,所以在南京、杭州、湖州都上過學。
后來葉培建考入浙江大學無線電系,畢業后被分配到航天部529廠(衛星總裝廠)任技術員。這樣的分配令本來就想搞航天航空的他喜出望外:“這就叫緣分!”
1980年7月,葉培建遠赴瑞士納沙泰爾大學微技術研究所留學深造。瑞士的景致很美,但他絲毫不為之分散精力,從不去酒吧,也不太看電影,他把周末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和工作上,偶爾打打乒乓球鍛煉身體。
1985年,葉培建獲得信息處理專業的科學博士學位,他不顧納沙泰爾大學和多家歐洲著名公司的高薪挽留,毅然回國。當時有人不解,葉培建卻說:“在外國人那兒干,錢掙到了,但是替別人干的,就這么簡單!”
此后,葉培建先是在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五院502所工作,參加了“紅外熱軸探測系統”的開發,為鐵路運輸提供現代化設備。這在當時屬于開創性的科技項目,他確定了軸承滾動與滑動的模式區別方法,并編制出軟件。當時的條件很差,他和技術人員一起背著儀器乘火車,在晉煤外運的線路上,一站一站地采集數據,修正模型,沒有信息網絡就利用鐵路電話線傳輸數據構成系統。當時同事戲稱他是“洋博士背著儀器乘火車”。
艱苦的努力換來豐碩的果實,該項目給我國鐵路運輸行業帶來了長足發展,成為502所的拳頭產品,創造了可喜的經濟效益。
這年,葉培建被調到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任五院計算機技術副總師,后任總師、衛星應用技術負責人。1992年,深圳證券交易所采納了葉培建和同事的“衛星通信雙向網系統”的設計方案,他們聯合作戰,僅用一年就設計開發出亞洲最大的VSAT系統,使交易過程在不到1秒內即可完成。
深交所曾以年薪40萬元聘請他,卻被葉培建謝絕。當時的五院副院長李祖洪曾說:這個葉總啊,要不是為了衛星上天,早就是腰纏萬貫的百萬富翁了!當時,面對月收入2000多元和年薪40萬的數字之差,葉培建竟然毫不在乎。
信息資源和衛星應用技術的開發研究,是世界各國衛星研制者們作為服務于經濟建設的共同追求,葉培建用自己的實踐不懈地追求著其中的最大值。1996年,他擔綱“中國資源二號”衛星的總設計師兼總指揮一職。葉培建面對的是一顆全新的、高水平的傳輸型對地遙感衛星。它在當時是“最大最重、具有最高分辨率、最快傳輸速率,最高姿態精度,最大存儲量”的一顆衛星,對國土普查、資源探測、環境調查等國民經濟諸多領域有著巨大的推動力,是一顆應用范圍很廣的“智多星”。2000年9月,“中國資源二號”01衛星發射圓滿成功。后來,該衛星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
多年來,在葉培建的技術主持下,研究院開發和改進了衛星設計研制的各種軟件,推進了星船研制的進程,提高了衛星和飛船的計算機設計水平。
讓葉培建出了一身冷汗的一次是,2000年中國發射第一顆國家戰略衛星時,衛星上天后第一圈運行良好,第二圈也很好,第三圈卻發生意外:飛出中國直接“失蹤”。最后一個收到信號的地方是在新疆喀什,后來就沒信號了。“最初大家都很高興,在車上說說笑笑的,后來就沉默了。當時我真希望那個車從山上掉下去把我摔死。摔下去我是烈士,衛星丟了我卻無法交待!”
好在后來,衛星電池續航超過7小時,等來了下一個地面指令。“我們所有人都在祈禱它能撐到”。這顆衛星后來超額完成任務,才讓葉培建如釋重負。

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更重要的任務來了。2001年,國防科工委領導找到葉培建,要求他擔任“嫦娥一號”衛星的總指揮和總設計師。從此,他與“嫦娥”結緣。“過去衛星在地球附近飛,只有一個軌道,現在要讓衛星從地球飛到月球,完全是兩個概念。”葉培建說,3年內要設計出一個全新的航天器,可謂步步艱難!
沒想到就在這關鍵時刻,葉培建心愛的妻子卻不幸去世。他把悲痛藏在心里,忘我工作。要搞好衛星,得從源頭抓起。葉培建說:“你想要吃好饅頭,就要從種麥子抓起。”麥子的意思之一就是人才。葉培建可以如數家珍般地說出他手下每一個隊員的特長、愛好和有趣的故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兩個主要助手——“嫦娥一號”探月衛星的副總設計師和副總指揮,當時都只有32歲!
3年多來,葉培建帶領年輕的研制隊伍,先后攻克了月食問題、軌道設計、兩自由度數傳定向天線研制、衛星熱設計、制導/導航與控制分系統設計、測控數傳分系統設計、紫外月球敏感器、數管分系統設計等一系列技術難題,拿下了一大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
為了確保測控的安全和可靠,2006年,葉培建帶領設計師們四處奔波,萬里跋涉,對所有要求測控的地方都進行了對接試驗。為了解決太陽翼出現的問題,他帶領技術人員連夜加班,從第一天早晨8點干到第二天下午。其實“嫦娥一號”衛星因任務重、時間緊,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他們有時候晚上10點下班,大家還開玩笑說:“今天下班怎么這么早啊!”有時弄得葉培建都哭笑不得。
一天下午,用地面電給衛星做加電測試。突然間,電源控制器指針晃動了一下,從正常的5伏電壓變成了十幾伏——這個小小的變化馬上引起了電總體組研制人員的警覺,因為過高的電壓會一瞬間燒毀組裝完畢的衛星!
馬上停止供電!拔掉衛星與地面設備的接口后,總體室的研制人員開始單獨檢查地面設備。一次,沒問題;二次,還沒問題……難道,會是星上設備出了問題?研制人員在心里默默希望這個最壞的估測不要是真的,因為原定第二天星上設備要被轉移到別處進行力學試驗,萬一此時星上設備出了問題,試驗肯定要被推遲。此時,疑點開始瞄向星上設備。

但是,星上設備已經經過了很多次的試驗,而且此時給衛星加電很可能會損壞星上設備,無數人很長一段時期內的心血將付之東流。關鍵時刻,葉培建決定,沒有查清問題絕不給衛星加電,繼續查找原因。經過討論決定,一部分人繼續檢測地面設備,另一部分人則著手應急預備工作。
凌晨兩點,正當大家覺得有可能出現最壞結果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恰好從儀器邊走過,無意中觸動了電纜,電腦顯示屏上的曲線竟然奇跡般上揚了!這說明設備接觸有疑點!問題的根源終于浮出水面——一個地面設備上有接觸不良的插座。但是,工作并沒有就此打住。他們一遍遍地模擬接觸不良的情況和恢復正常的狀態,充分證明了問題只是由這個小小插座接觸不良引起的。
此時,終于能夠停下來松口氣了,“嫦娥一號”衛星總體室副主任設計師張伍打量四周,眼前的一幕讓他許久難忘:工作間隙的幾個同事在試驗臺邊的地上隨便鋪塊海綿就睡著了,一晚沒合眼的葉培建此時也就地和大家躺在了一起……窗外,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2007年10月24日,“嫦娥一號”直刺蒼穹。葉培建是衛星系統總指揮和總設計師“一肩挑”。作為中國首顆探月衛星,“嫦娥一號”成功繞月,是繼人造地球衛星、載人航天飛行之后,中國航天事業發展的又一座里程碑,標志著中國邁出深空探測的第一步!從此,他也有了“嫦娥之父”的美譽。
“嫦娥一號”衛星發射成功后,葉培建抑制不住內心的驚喜,馬上在發射現場給家人打電話報喜:“媽媽,第一步已經成功了!明天我就飛回北京,您老放心!”
其實,在葉培建心里,他一直覺得愧欠母親太多,多年來因忙于衛星事業,根本無暇陪伴和照顧老人。葉培建回家呆得最長一次只有4天。那次母親憂郁癥突發,人事不省,他匆匆忙忙趕回家。母子倆坐在家中對望,葉培建含著淚要媽媽挺住:“千萬要好起來啊,家中不能沒您!”神奇的是,從此老太太的精神狀態竟大有好轉。
期間,葉培建又接著擔任了嫦娥三號首席科學家,嫦娥二號、嫦娥四號、嫦娥五號試驗器總指揮、總設計師顧問……作為多個開創性空間探測器的總設計師、相關領域首席科學家,葉培建推動了中國衛星遙感、月球與深空探測及空間科學的快速發展,在各號嫦娥方案的選擇和確定、關鍵技術攻關、大型試驗策劃與驗證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為表彰他在空間科學技術領域的卓越貢獻,2017年1月12日,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國際小行星中心發布103028公報,將456677號小行星命名為“葉培建星”。這一喜訊被公布后,馬上引起人們對葉培建和以其姓名命名的小行星的關注。
2019年1月3日上午10點26分,我國的嫦娥四號探測器,在月球背面南極艾特肯盆地內的馮?卡門撞擊坑內,實現人類探測器首次月背軟著陸,并傳回世界第一張近距離拍攝月球背面的影像圖。這是個令全世界驚嘆的“人類首次”!
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內,葉培建與嫦娥四號探測器項目執行總監張熇,一張深情的握手照被鏡頭記錄了下來,在網絡上“刷屏”。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嫦娥四號落地月球背面,也是葉培建據理力爭的結果。四號原本屬于嫦娥三號的備份星,嫦娥三號執行的任務非常成功,作為備份星的嫦娥四號做什么用呢?當時有專家認為嫦娥四號就沒有必要冒險,在月球著陸還是落在正面保險系數更高一些。
“我當時提出了反對意見,嫦娥三號已經落在月球正面了,為什么嫦娥四號還要在落在正面,我們搞科學探測,不應該怕失敗,每一步都要有創新。”最終,嫦娥四號降落在月球背面的任務被確定。
葉培建介紹說,“這次正中靶心的月球背面軟著陸,不僅在月球背面留下了人類探測器的第一道痕跡,也讓世界看到了中國航天的實力。這次任務的成功,將為未來中國航天走向浩瀚宇宙奠定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