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木

前段時間,久未露面的劉翔突然登上微博熱搜。
一切都源自于一位網友分享的冷知識:“劉翔是唯一一個在直線跑道上真正超越黑人的運動員,甚至創造了連白人都沒做到的記錄,劉翔參加了48次世界大賽,36次冠軍,6次亞軍,3次的季軍,然而有些人卻只記得他退賽2次。”
這條微博發布后引來強烈反響,轉發3.5萬次,評論超9000條,點贊接近20萬次。
11年后,當退賽事件終于漸漸散去,當謾罵過他的人漸漸成熟,大家終于知道了劉翔的偉大和不易,也終于想起了要對劉翔說一聲“對不起”。
2004年8月28日凌晨兩點半,對于很多人來講或許正在睡夢中。但彼時的雅典奧運會田徑賽場,已經是一片沸騰的海洋。“12秒91!劉翔跑平了世界紀錄!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世界冠軍誕生了!”
在此前的田徑短距離賽場上,從沒有一個黃種人能站上最高領獎臺。不到13秒的時間,歷史已經被改寫。

劉翔披上國旗,用力地向觀眾揮動,他大口喘氣,含著激動的眼淚哽咽著對鏡頭說:“誰說黃種人不能進前八,我是奧運會冠軍!”
第二天,國內所有的媒體頭版都是劉翔奪冠。前線的體育記者、校園里的學生、辦公室里的職員,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討論著。在那個還很看重體育成績的年代,劉翔一夜之間就成為了中國人的英雄。
回國后從機場一直到住處,夾道歡迎的人打著傘,擠到馬路站不下;很多人找上門來,商業代言、公益活動、慈善拍賣,全國到處都是劉翔;有人喝醉了在家里把床單扯了下來當國旗披在身上,在每個房間里亂竄并大喊:“我是劉翔!我是劉翔!”;有人愿意出20萬,只為和劉翔吃一頓午飯;大明星劉嘉玲,為劉翔頒發獎杯。2006年,劉翔在運動成績上更是達到了巔峰。在瑞士洛桑,他以12秒88打破了塵封13年之久的世界紀錄。北京奧運會點燃圣火的人,首先被考慮的是劉翔,但為了讓他專心備戰,所以放棄了。
《日本經濟新聞》將劉翔的成功稱為亞洲奇跡,說他給整個亞洲帶來了希望。美國《時代周刊》雜志把劉翔作為封面人物,一張黃皮膚的臉龐,眼神堅毅地望向遠方。
劉翔成了那個時代的全民超級英雄。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滑鐵盧竟然會發生在自家門口。2008年8月8日,北京奧運會男子110米欄預賽的跑道上。在第一次起跑有選手犯規后,劉翔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一只腳蹦著回到了起點。
隨后,他撕下了腿上的的號碼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休息通道。
解說員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觀眾朋友們,第二跑道的中國選手劉翔,因傷不得不放棄比賽。”
其實在奧運之前,劉翔就已經受傷了,而且傷的很嚴重。那時的劉翔就患有一種叫做“滑囊炎”的癥狀,使得他的跟腱會逐漸變脆,變得沒有彈性,嚴重者就會斷裂。
但沒有人會管這些,“民族英雄”瞬間變成“民族恥辱”。
雖然劉翔此后通過手術重回了巔峰,甚至有過超風速12.87秒平世界紀錄的成績,所有人都以為劉翔回來了。但命運的玩笑還在繼續。2012年倫敦奧運會,劉翔在跨越第一道欄時摔倒,跟腱斷裂。他在回到休息區后,堅持單腿跳到終點,親吻欄架,給自己的運動生涯做告別,也給了所有人一個交代。
然而依然沒有人選擇理解和原諒他。
“劉跑跑,劉騙子,又故伎重演,還跟腱斷裂,騙誰呢!”“膽小鬼真能裝,演技一流啊!”“這是陰謀,故意封鎖消息,炒高門票,保護贊助商的利益!”……這些聲音讓當時的劉翔甚至有了輕微自閉。之后劉翔參加訪談,回憶起這些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劉翔紅了眼眶:“一旦發生了事情之后,誰都不想替我說幾句。”直到2015年4月7日,劉翔正式退役,罵他的聲音依然不絕于耳。
可罵他的人不知道的是,從2000年世青賽開始,劉翔12年的職業生涯:一共參加48次國際大賽,45次站上領獎臺,取得36金、6銀、3銅的驕人戰績。而且劉翔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拿到過:世錦賽、奧運會、世界紀錄的110米欄大滿貫運動員,在這一點上他甚至可以比肩閃電博爾特。
有些人只記得他的兩次退賽,而忘記了他曾經的輝煌。
本以為十年過去了,大家會越來越寬容,對于沒出成績的運動員們不再是一味指責而是加油鼓勵。可現實卻是,“劉翔式”悲劇一直都在重演。
洪荒少女傅園慧,在里約奧運會上因表情包而走紅。然而在她以0.01秒之差與金牌失之交臂后,在她站在銀牌的領獎臺上痛哭后。底下卻是各種令人心酸的評論。
葉詩文,2012年倫敦奧運會震驚四座的16歲天才少女。兩枚金牌,打破世界紀錄,創造了中國游泳個人單項獲得兩項奧運冠軍的歷史。雖然葉詩文后來并沒有像設想的那樣一路高歌,成績反而一直下滑,再難以回到巔峰,但她創造的歷史卻永遠是中國的榮耀。
然而很多人并沒有給予葉詩文足夠的寬容。
在國際泳聯完成尿檢復查,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后,依然有人一口咬定葉詩文當年服用了興奮劑。

鄒市明,在役時為國家獲得了兩枚奧運會金牌。他原本可以像多數同儕一樣,急流勇退,在機關部門做一個領導,安穩度日。但他32歲退役后,卻選擇了征戰更加兇險的職業拳壇,并在2016年獲得金腰帶,也是熊朝忠后中國第二位職業拳王。他也打輸過、失敗過,有一次眼球還差點被打了出來,醫生都判定他的眼睛已經達到了殘疾人的標準……
本來我們無法要求他做得更多,然而在他輸給日本選手木村翔后,罵聲接踵而至。
柯潔輸給阿爾法狗被嘲笑;林丹36歲依舊征戰球場被罵舍不得廣告代言費;張繼科成績下滑被罵上綜藝談戀愛……他們都曾身披榮光,讓全中國為之振奮。然而當英雄從神壇跌落,站得越高,摔得越痛。
魯迅曾言:“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兇殘到這地步。”
人大多都這樣,嚴于他人,寬以待己。

劉翔巔峰的時候,魯豫曾問他,有沒有想過得了世界冠軍后就退役,從此功成名就。劉翔苦笑道:“我放得了自己,別人放不了我。”是的,他們承載了我們很多人的夢想和責任,所以不容許他失敗。失敗,是每個運動員揮之不去的噩夢,不管自己當初有多盡力,只要失敗了一次,那么就會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沒有安慰,有的只是謾罵。
可是從來沒有人能永遠成功,哪怕是驚鴻一瞥,哪怕是曇花一現,也已經是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了。
如果你曾因國旗升起、國歌奏響而感到過興奮,感到過驕傲,那么當這些運動員處于低谷時,請對他們寬容一點。
請記住,寧可選擇沉默,也不要隨意詆毀他們。
因為你說出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都可能會變成一把刀、一支箭,讓原本就負重的他們前行得更加艱難。
他們曾經帶給我們榮耀,所以在他們低谷時,也請給他們信任和寬容。
“蹦床女皇”何雯娜曾說:“我深知(運動員)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再到轉型的這一路有多么的艱辛,我們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努力去換取自己的夢想和勝利。無論何時,無論成敗,我永遠都站運動員這邊!”
善待英雄,才會有更多英雄,善待善良,才會有更多善良。
(夏花薦自富蘭克林讀書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