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貨幣會影響國家安全嗎

陳建奇

當今世界，貨幣金融體系變革正在對國家安全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說，如果你控制了貨幣，你就控制了世界。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也提出，要顛覆現存社會的基礎，再沒有比搞壞這個社會的貨幣更微妙且更保險的方式了。這些都凸顯貨幣金融的重要性，它不僅關系一國經濟發展，而且影響社會的穩定乃至國家的存亡。近年來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數字貨幣迅速發展，構成了當代技術進步催生的金融創新新趨勢。然而，利用數字貨幣洗錢、買賣毒品及槍支彈藥等行為令人擔憂，這些已經逐步構成對國家安全的新挑戰。如何厘清數字貨幣對國家安全的影響機制，已經成為防范重大風險不可忽視的重要內容。

數字貨幣具有替代傳統貨幣的可能性

比特幣等數字貨幣尚處于起步階段，未來也面臨著不確定性，但數字貨幣具有紙幣所沒有的優勢，決定了數字貨幣未來擁有一定的發展機會。從交易及管理成本看，數字貨幣的優勢明顯。為滿足全球經貿合作深化的需要，貨幣資本跨境大規模流動將成為常態。但紙幣跨境流動會面臨清算、運輸等問題，數字貨幣可以較好解決相關問題。數字貨幣可以游離于傳統的銀行體系之外，甚至不需要中介機構，基于數字貨幣的交易成本將顯著下降。數字貨幣內帶記賬功能，可以存儲交易的記錄，迅速實現貨幣所有權的轉化，避免繁雜的清算等過程，而且數字貨幣擁有可追溯的功能，可有效防止第三方惡意大規模轉賬或者虛假交易等問題。

從防偽角度看，雖然現在包括數字貨幣在內的貨幣都沒有完全杜絕偽造的問題，但數字貨幣基于加密等區塊鏈技術，高強度的加密技術客觀上增大了偽造的成本，理論上講如果采取科學的加密手段，現有運算能力是難以偽造數字貨幣的。然而，相比之下，紙幣的偽造并不少見。一方面，社會各界必須采取專業檢測設備以檢查貨幣的真偽，普通大眾未能處處使用專業設備進行檢測，為紙幣造假創造了重要的機會；另一方面，偽造紙幣的技術手段也在不斷升級，水印等仿真技術層出不窮，為紙幣造假創造重要的條件，尤其是紙幣發行具有連續性，先前防偽能力較低的紙幣與當代防偽能力較強的紙幣往往同步使用，促使破解先前防偽技術低的紙幣并大量發行的可能性較大。因而，數字貨幣由于具有內在的加密等技術，在防偽方面具有較大的優勢。

綜合來看，數字貨幣在發行成本等方面具有一定的優勢，為數字貨幣取代傳統紙幣創造了重要的空間。當然，數字貨幣有官方與非官方之分，目前較多的非官方數字貨幣不斷出現，造成無序競爭的局面，未來競爭可能會進一步白熱化。在此情況下，如果世界主要國家推出了法定的數字貨幣，那么這種數字貨幣由于有政府的背書，因而具有政府的信用支撐，非官方數字貨幣與官方數字貨幣也將面臨激烈的競爭。雖然現在說哪種貨幣更具吸引力還為時過早，但短期來看，由于非官方數字貨幣缺乏信用支持，客觀上與官方數字貨幣形成互補關系，但未來伴隨著全球經貿合作的深化，數字貨幣的邊界將逐步模糊，數字貨幣背后的信用關系將逐步增強。從這個角度看，官方及非官方數字貨幣將形成相互促進的特點，而不是簡單的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數字貨幣影響國家安全的機制

金融監管是保障經濟金融安全的重要手段，游離于監管體系之外的行為可能構成對安全體系的沖擊。數字貨幣具有游離于金融監管體系之外的特質。數字貨幣基于點對點的去中心化的模式，無需借助金融中介機構，通過縮短金融鏈條而節約成本，但也帶來了監管的真空。沒有中介機構的依托，監管部門的對象就難以聚焦，微觀主體的交易行為也就較難體現在監管部門的監督之下。因為數字貨幣直接在雙方進行交易的同時進行所有權的轉換，這種方式避開了第三方對信息的采集，監管部門就缺乏對微觀主體行為信息的把握。

數字貨幣分布式的記賬模式客觀上形成了交易等信息處理的分散性，加大了監管的難度和復雜性，數字貨幣在金融體系中期望扮演著貨幣的職能，數字貨幣的產生可能同步創造新的金融形態。未來數字貨幣相關的業務可能涉及網絡支付、資產托管、金融交易、數字錢包、供應鏈金融、保險等廣泛領域，這些有些是基于數字貨幣的全新的金融形態，有些是傳統的金融形態之中引入了數字貨幣。這些都可能對現有金融監管體系構成挑戰，因為現有金融監管并未涵蓋數字貨幣的范疇，金融活動借道數字貨幣找到了新的投機或者套利的出口，客觀上對金融安全構成挑戰。數字貨幣可能為逃避當代金融監管創造了真空地帶，未來如果沒有在技術上實現監管的突破，那么游離于監管體系之外的數字貨幣對金融安全等影響可能持續增大。

監管的滯后引發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問題，理論上世界各國因為數字貨幣的出現而增大了跨境資本流動新空間，可能促使資本跨境無序流動問題的激化，經濟金融安全問題可能受到挑戰。沒有數字貨幣之前，大規模的現金進出海關較為困難，各國跨境資本流動必須借助金融機構等中介進行，非常規的資本跨境流動可能受到監控并被阻止，跨境資本大規模流動問題可以通過資本管制等渠道得到緩解。然而，數字貨幣出現之后，跨境資本流動有了新的通道，一國貨幣可以通過購買數字貨幣而后轉入其他國家，數字貨幣類似普通的商品，數字貨幣游離于監管之外，民眾容易通過買賣數字貨幣等方式來實現資本的跨境轉移，非理性的大規模借助數字貨幣進行資本轉移，就可能引發金融安全問題。

數字貨幣也是一種資產，現在有些民眾通過購買數字貨幣作為實現資本保值增值的方式，比較流行的是當前出現了虛擬貨幣首次公開發行（ICO，Initial Coin Offerings），即區塊鏈技術公司的眾籌集資，參與ICO的投資者購買基于區塊鏈技術發行的虛擬貨幣，以期未來這些數字貨幣升值。ICO投資者獲得的數字貨幣代表著對該區塊鏈公司未來的服務和產品的使用權，但對這個公司沒有所有權，沒有投票權表決權，不是該公司的股東。他們投資是基于對該公司的一種期許和信念，希望該公司的產品能夠落地，數字貨幣能夠獲得豐富回報，但如果公司產品沒有按照預期開發出來，那么相關投資就可能出現虧損乃至完全損失的情況。當前監管部門還很難對ICO進行全面監管，如果社會大規模資本轉入投資ICO，不僅可能引發資本大規模流入ICO的問題，也可能由此引發自身投資風險或者大規模資本流出國外的情形，最終可能引發國家安全問題。

數字貨幣影響國家安全的潛在表現

數字貨幣屬于貨幣范疇，對國家安全的直接影響主要在金融層面，但數字貨幣可以用于支付投資，特別是可以購買各種各樣的商品，為各種重要的活動提供貨幣支付，拓展了其對國家安全的影響范疇。理論上說，各種能夠影響國家安全的可用貨幣進行交易的活動，都可能成為數字貨幣影響國家安全的間接渠道。從這個角度說，數字貨幣由于其特殊的貨幣職能，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具有重要的溢出影響。數字貨幣目前已經有組織用于支付毒品、購買槍支彈藥等活動，表明數字貨幣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已經拓展到非法交易等范疇。

首先，數字貨幣可能為構建毒品等非法交易的閉環創造重要的條件。毒品等非法交易的核心環節就是貨幣支付，這些通常通過現金交易以躲避監管，但大規模現金增大攜帶及交易成本。數字貨幣的出現，解決了非法交易的資金問題，去中心化的數字貨幣具有點對點的優勢，不需通過金融中介進行清算等中心環節，毒品等線下交易與線上支付可以同步進行，形成了非法交易的閉環。目前，通過數字貨幣進行洗錢已經成為可能，借助數字貨幣進行非法交易的現象也不少見。當前數字貨幣才剛剛起步，未來如果逐步發展并演變為民眾普遍認可的貨幣，那么數字貨幣用于非法交易的問題可能升級甚至激化；如果非法交易出現了大規模上升的現象，那么國家安全乃至全球安全形勢就不容樂觀。

其次，恐怖組織等機構創建數字貨幣非主權金融體系，為恐怖組織等影響國家安全的活動提供金融支持。恐怖組織等機構開展危及國家安全的各種活動，需要仰仗金融的保障和支持，通過構建數字貨幣非主權金融體系，可以實現三種目標。一是創建恐怖組織內部的虛擬金融社區，避免外部社會通過金融交易等活動掌握其動向，可以增加恐怖組織等機構的隱蔽性。二是創建游離于全球金融監管體系之外的金融體系，為開展跨境非法行為提供金融便利。三是構建內部的金融運行體系，然后擾亂某個國家的金融體系，由此實現既影響他國經濟金融運行，也實現保障自身運轉的目標。在上述三方面的綜合作用下，恐怖組織等影響國家安全的行為將更難把握，客觀上構成國家安全的較大不確定性。

再次，基于非官方數字貨幣的商業體系的打造，影響國家貨幣主權等經濟金融安全。當非官方數字貨幣具有儲備職能與支付職能之后，由于數字貨幣的結算或者清算不需要中介機構的協助，因而非官方數字貨幣就逐步成為標準的貨幣。在此背景下，非官方數字貨幣在商品買賣、跨境經貿合作及金融借貸等行為中就可以獨立運行，社會就可能形成基于非官方數字貨幣的商業體系。如果非數字貨幣的運用規模及范圍不斷拓展，那么主權信用貨幣體系的運行空間將受到擠壓。在極端情形下，伴隨著非官方數字貨幣的不斷發展，國際貨幣體系可能面臨著較大挑戰，主權信用貨幣體系可能出現重大調整，各國的貨幣主權可能遭受巨大沖擊，金融安全乃至經濟安全的問題就顯得尤其突出。

（摘自4月5日《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