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名道葉法善

何勇強

一、道教世家

葉法善出生唐朝一個天師道世家。東晉以來，天師道在南方吳越一帶廣為傳播。

中國佛教，其學說傳承，迥異于儒家。儒家學說，自漢代以來，即依靠世家大族，一代代以經業相傳。中國佛教的傳播，則常脫離家庭，師徒相傳。中國道教是為對抗佛教這一異域文化而產生的，因此道教在其初興之時，在傳播方式上更多地體現了中國固有的文化傳統，依附家族進行傳播。父子相傳是漢代以來天師道的主要傳播方式，也是一種宗教組織方式。六朝天師道經典《玄都律文·制度律》規定：“道士、女官、道民、箓生、百姓所奉屬師者，父亡子繼，兄沒弟紹，非嫡不得繼”。由此產生了一些著名的道教世家，如如著名書法家王羲之家族，瑯琊王氏，即是一個世代信奉天師道家族。

但到唐朝以后，隨著士族社會的解體，道教的家族傳播模式也漸漸式微，出家奉道、師徒相傳的模式漸漸興盛。大部分的道士并非出身于道教世家，信奉道教更多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個人生活與信仰的選擇，而是家族的要求。

葉法善正出生在這樣一個變革的時代。括蒼葉氏，他的門第雖沒有瑯琊王氏那樣顯赫，卻也是一個累世信道的家族。葉法善自曾祖起，四代皆為道士，至葉法善本人，已歷五世。后葉法善為已逝世多年的父親葉慧明、祖父葉國重取得朝廷的封賜，分別撰立《葉慧明碑》與《葉有道碑》。《葉有道碑》總結葉法善家族歷史，說“道開幽鍵，性與真筌。一門累祖，四世百年。”即謂其家族奉道歷史悠久。

葉法善的高祖葉乾昱生活于梁武帝中大通、大同年間，《葉有道碑》記他“克壯其猶，永孚于德。墐戶習隱，塞兌億坤。碩膚長材，通理博藝。雖安車累至，而堅臥固辭”，遺世隱居，但似乎并沒有去習道和傳道，也看不出其明確的宗教信仰。

至其曾祖葉道興，“性守宮庭，道敷邦國，居鬼從地，帥神從天，受箓以怛之。”南朝蕭梁年間正是天師道在會稽、永嘉郡一帶傳布勃興的時期。葉道興在松陽成為天師道的受箓道士。

葉法善的祖父葉國重，名仲，字雅鎮，唐玄宗追賜號“有道先生”。從葉國重這一輩起，葉家的家業開始興旺，“乃周覽廬室，躬省倉廥，考疇人之疆畝，訊家僮之作業，皆儉以遵約，安能維始，味不甘口，色無養目。”可見葉家擁有田地和家僮，既為道士，又是地方上的一個土豪。朝廷雖一再延請與尋訪，葉國重亦堅辭不赴，安于鄉間的隱居生活。

葉法善的父親葉慧明，字德昭，約生于南朝陳后主至德四年（586），卒于唐貞觀元年（628）。《葉慧明碑并序》，因是專記碑主生前的事跡，碑中多稱頌之詞，少有實質性的內容。《唐鴻臚卿越國公靈虛見素真人傳》對葉惠明的介紹是“父慧明業詩禮居儒，素不符榮寵，游玩山林，枕石漱流。行歌負薪，每結草為舍。”看來到葉慧明這一代，葉家雖繼續為道士，但似乎有些式微。他一方面是道教的“真人”，另一方面也學習儒家的詩禮。

二、出入宮廷

葉法善生于隋煬帝大業十二年（616年），小時候他與父親一起過著隱居生活，樵勞自給。據說他從小就不茹葷，喜歡獨處幽室。他幼年時學習了《周易》、《老》《莊》與《河》《洛》圖緯。這當是在他父親的指導下進行的。

十三歲那年，居父母喪后，葉法善開始歷游天下名山福地。唐玄宗親撰的《葉尊師碑銘并序》“杖策游諸名山，遠訪茅君”，“于青城趙元陽，受遁步玄之術，于嵩高韋善俊，傳八史、云蹻之道，宴息于羅浮、栝蒼，往返于蓬萊、方丈”。

年屆不惑，葉法善開始進入唐朝皇帝的視野，邁入唐朝的政治舞臺。顯慶中，唐高宗聞其名，征詣京師，將加爵位，固辭不受。求為道士，因留在內道場，供待甚厚。時高宗令廣征諸方道術之士，合煉黃白。葉法善力阻高宗服食丹藥，上言說：“金丹難就，徒費財物，有虧政理，請核其真偽。”帝然其言，因令法善試之，由是乃出九十余人，因一切罷之。自此之后數十年間，歷高宗、武則天、中宗歷，葉法善常往來名山，又數度被召入禁中，盡禮問道。武三思當權，葉法善累諫，遭貶于南海。弘道元年（683），葉法善獲封南岳，辟地四十里充宮觀長生之地。“禁樵采，斷田獵，投龍奠簡，以為常典”。

睿宗李旦繼位，葉法善迎來他的……高峰。睿宗李旦尤崇信道教，他不僅對道教理身理國理論十分贊賞，以此作為他的理國之要。而且，唐睿宗登上帝位也與道教有一定關。在當時的政治斗爭中，葉家的另一道士、葉國重的弟弟葉靜能（即葉法善叔祖），投靠韋后集團。景龍四年（710），睿宗繼位，葉靜能因參與韋皇后一黨而被誅殺。而葉法善且因“有冥助之力”幫睿宗登上帝位，先天二年，拜鴻臚卿，封越國公，仍依舊為道士，止于京師之景龍觀，又贈其父為歙州刺史。“當時尊寵，莫與為比。”[1]后唐玄宗親撰的《葉尊師碑銘并序》，盛贊葉法善“匡國輔主”的功業：“朕在藩邸，屢聞道要。及臨宇縣，虛佇昌言。奸臣寓謀，兇丑潛逆。未嘗不先事啟沃，亟申幽贊。”即指此而言。

唐朝到玄宗時期崇道達到一個新的高峰，唐玄宗為統治的需要，親自注《老子》。唐玄宗在藩邸時，就從葉法善那里“屢聞道要”，登基后對葉法善非常信重，多次葉法善多次主持重大宗教活動。在玄宗時期，葉法善他曾奉旨南下浙江，主持會稽龍瑞宮投龍儀。秦中大旱，又奉帝詔祈鏡龍求雨。當時他已年過耄耋，但仍盡力于講經布教。

葉法善卒于唐玄宗開元八年（720年），年一百又七歲。開元二十七年（739），唐玄宗思念已經仙逝的葉法善，特為之親撰《葉尊師碑》以祭奠之，并制像贊。葉法善至宋仍受尊崇，宋徽宗政和六年（116），特封“致虛見素法師”號，宣和二年（1120），加號“靈虛見素真人”號。

葉法善有子仲容，原名葉玄灌，仲容是他的字。葉仲容原是葉法善弟弟葉法喜之子，后來過繼給法善為養子。葉仲容原任滑州司馬，后奉法善遺命而棄官出家從道，成為東京圣真觀道士。

三、符術傳世

葉氏為天師道士，以符術聞名于世。《舊唐書》稱葉家“自曾祖三代為道士，皆有攝養占卜之術。法善少傳符箓，尤能厭劾鬼神”。[2]《新唐書》也說葉家“世為道士，傳陰陽、占繇、符架之術，能厭劾怪鬼”。

葉氏家族以符術傳世。曾祖葉道興，“厥考道興，性守宮庭，道敷邦國，居鬼從地。率帥神從天，受箓以怛之，飛符以比之，扼魍魎之邪，劉臺臺之崇，有足奇也。”說他有“飛符”之術，可以“扼魍魎之邪”。

到了葉法善的祖父葉國重，葉家的符術更發揚光大。葉國重“靈承道宗，異聞訓誘”，而且“專精五龍，遍游群岳”。這里的“五龍”是是指道家的五龍術，是天師道安宅術的一種。道士施行五龍術，上章迎請五龍，以保家宅人口平安。《葉有道碑》又記載，葉國重又因“不飲不食，數十載于茲”。這里的“不飲不食”，當是一種辟谷術。葉國重的弟弟—葉靜能，先后在唐高宗與中宗朝廷充任內道場道士，也以擅長符禁法術而著名。

在符術之道，葉法善不僅家學淵源，也多次外出求學。史載其“少年時，詣豫章萬法師求煉丹、辟谷、導引、胎息之法”。[3]唐玄宗《御制真人碑》中對葉法善的評價甚高，且列舉其各種符術：“宴息于羅浮、括蒼，往來于蓬萊、方丈，靈圖秘訣，仙符真度，寶錄生券，冥感空傳，臨目萬八千神，咽胎而十二百息，或潛泳水府，或飛步火房，或剖腹濯腸，勿藥自復;或刳睛扶膜，投符有嘉;或聚合毒藥，服之自若;或征召鬼物，使之立至。呵叱群鬼，奔走眾神，若陪隸也。”

當時社會上也多流傳葉法善精通符術、以術治病救人的故事，如《舊唐書》載：[4]

法善又嘗于東都凌空觀設壇醮祭，城中士女競往觀之。俄頃數十人自投火中，觀者大驚，救之而免。法善曰：“此皆魅病，為吾法所攝耳。”問之果然。法善悉為禁劾，其病乃愈。

四、排佛崇道

經過魏晉南北朝數百年發展，佛教作為一種外來宗教已深深扎根。到唐代，一方面，統治者提倡道教;另一方面，儒興復興。因此，道佛斗爭、儒佛斗爭變得非常激烈。在對待儒、佛二教的態度上，身上道士的葉法善表現出崇儒排佛的特點。

葉法善對佛教持明顯的排斥態度。《舊唐書》稱其“排擠佛法，議者或譏其向背”。[5]《新唐書》稱其“雅不喜浮屠法，常力詆毀，議者淺其好習。[6]唐代文獻人多有葉法善與僧人斗法的記載。《朝野僉載》有一條記載：

孝和帝令內道場僧與道士各述所能，久而不決。玄都觀葉法善取胡桃二升，并殼食之并盡。僧仍不伏。法善燒一鐵缽，赫赤兩合，欲合老僧頭上，僧唱 ‘賊 ，袈裟掩面而走。孝和撫掌大笑” 。

《朝野僉載》一條真偽莫辨。但葉法善的反佛形象從中可見。

相反，葉法善對儒家道德觀念似乎較為尊崇，他曾在上書唐玄宗說：“乞以陛下所授爵位，回贈先父，臣上不違陛下孝道之風，下得展臣罔極之念。”“生我父母，竟未答於劬勞;覆我圣恩，實有重於山岳。”他感激父母養育之勞，希望玄宗同意他回家侍親。南宋后出現一道教派系曰“凈明道”，亦稱凈明忠孝道，以道教四大天師之一許天師許遜為祖師，以忠孝神仙、強調世俗倫理為其主要特色。有論者甚至因此將葉法善作為凈明道的一員，此論未必盡當，但葉法善排佛親儒的態度卻是確鑿無疑的。

參考文獻

《舊唐書》卷191《葉法善傳》。

《舊唐書》卷191《葉法善傳》。

《舊唐書》卷191《葉法善傳》。

《舊唐書》卷191《葉法善傳》。

《舊唐書》卷191《葉法善傳》。

《新唐書》卷204《薛頤傳》附《葉法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