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昭：販桐油起家的愛國商人

蘇小小

羅伯昭常在山區(qū)奔走，收購桐油和山貨，白天翻山越嶺，晚上投宿又臟又臭的雞毛小店，很是辛苦。

羅伯昭，字文炯，號沐園，四川重慶人。1899年8月19日出生在重慶。父親羅應文開辦綢布莊，因經營不善倒閉而投身重慶聚興誠錢莊當賬房先生。羅伯昭兄妹5人，他排行第一，有一個弟弟、三個妹妹。羅伯昭自幼聰明，讀書很用功，14歲時到上海讀書，先入民立中學，后考入上海圣約翰大學商科。1921年畢業(yè)后，返回重慶。此值父親朋友楊希仲先生謀劃開拓國際貿易，創(chuàng)設聚興誠貿易部，羅便進入該部任職。四川萬縣一帶盛產桐油，當地桐油質優(yōu)價廉，羅伯昭常在山區(qū)奔走，收購桐油和山貨，白天翻山越嶺，晚上投宿又臟又臭的雞毛小店，很是辛苦。數年后，他由于業(yè)務熟悉，又聰明能干，受上司重用，擔任襄理、經理等職，月薪拿到一百多銀元。

1929年，聚興誠總經理楊希仲去世，貿易部內部發(fā)生矛盾，羅伯昭辭去職務，自組信昌號，代生利洋行收購山貨、桐油等，他從中收取傭金。生利洋行的美商范格，原籍德國，移民美國后，才開始到中國做桐油生意。桐油在工業(yè)上用途很廣，運到美國銷售，獲利甚豐。范格賞識羅伯昭的才干，1930年與之合作經營。范格出資大部分資金，負責國外銷售。羅伯昭出資兩千銀元，負責國內采購，業(yè)務迅速發(fā)展。為了使桐油達到出口標準和方便油船停靠，羅伯昭選址在重慶長江南岸龍門浩建造桐油加工廠。

數年間，羅伯昭賺了不少錢，成為富商。1934年生利洋行由重慶遷至漢口，據羅伯昭女兒羅炯記憶，那時她家住漢口四維小路一座二層樓的小洋房，印象中父親“穿的是西裝，皮鞋很亮，坐私家黃包車去行里上班。”可見當時羅伯昭已經是一個成功的企業(yè)家了。

1938年夏，時局緊張，羅伯昭全家逃難回重慶。為躲避日寇飛機轟炸，他們又從城里搬到郊區(qū)歌樂山上。生利洋行被迫停業(yè)。當時，范格夫婦在上海，勸說羅伯昭移居上海。1940年春，羅伯昭輾轉抵滬，范格夫婦已為他代買下一幢花園洋房，即安福路7號。

到上海后，羅伯昭沒有從事任何商業(yè)活動。固然有戰(zhàn)爭因素，不能從事桐油出口，更主要的還是他具有強烈的愛國心和民族氣節(jié)，不愿在日偽統治下去發(fā)國難財。有人曾動員他出去經商辦企業(yè)，都被斷然拒絕，他寧可變賣房產來維持家庭生活，過著苦日子。羅伯昭曾對兒女們說：“那時沒有任何收入，吃掉了一棟樓。”他講的“吃掉一棟樓”指的是變賣房產所花的錢，但羅伯昭一點也不后悔。

抗戰(zhàn)勝利后，生利洋行恢復業(yè)務，羅伯昭仍和范格合作，做桐油出口還兼做藥材。范格在美國代羅伯昭買了小汽車和冰箱，運來上海，家中雇有廚師、司機及兩名女傭，頗有氣派。

羅伯昭生意場上的成功莫如他在古錢幣收藏和研究上的影響，而引起他收藏錢幣興趣的是一枚小平錢。清末，市面上流通的多數是內方外圓的小平錢，一般小孩得到小錢后，不是去買零食，就是扔在一邊，絕不會多看幾眼。幼年的羅伯昭卻不然，父母給的零花錢，總要仔細端詳，反復觀看，尋找它的特點，認為好的，妥為收藏。有一次，不經意之間，他得到一枚背有八卦圖的小平錢，覺得很稀奇，愛不釋手，可不慎遺失，使他好幾天恍恍惚惚，直到失而復得，才笑逐顏開，恢復常態(tài)。從那時起，他便開始收集錢幣。

進聚興誠貿易部以后，由于采辦桐油和山貨，他經常行走于山區(qū)。一次，他發(fā)現某茶館門前擺一串制錢，便拿起仔細觀看，發(fā)現內中有值得收集的古幣，周圍好奇的人見他佇足觀錢，便圍上前，看看人，又看看錢。有人說：錢是喝茶老者的，此錢放門前，一直無人問津。老者沒想到今天有人問價？便不慌不忙地講：“貨賣行家，看來你是個行家，也是個愛家，只要你喜歡，給多少錢都沒關系。”面對慷慨大方、頗有修養(yǎng)的老者，羅伯昭二話沒說拿出八塊銀元，問：“這些錢夠不夠？”老者接過錢平心靜氣地說道：“只要你覺得值就夠了！”然后坐到原處，繼續(xù)喝茶。用大洋買小平錢，周圍看熱鬧的人們大為不解，覺得錢都應按面值論價才合理，拿白花花銀元，買只值幾角的小平錢，豈非一樁怪事，這件事竟成為當地轟動一時的新聞，廣為流傳。

之后，每次到各地辦事，羅伯昭總是了解當地古玩市場和訪問泉界（泉，錢幣的古稱，泉界指錢幣收藏界）知名人士。他集幣不僅求品種、數量，更重珍品，更重古幣知識的提高，每當收集到前所未有的品種，都要翻閱古籍考證，查找新來者的有關材料，若從書上弄不清楚，會找泉友虛心求教，直至審查清楚為止。

重慶的古玩店老板沒有不認識羅伯昭的，精明的老板收到珍稀古幣，悄悄放下，專等羅去時拿出來亮寶，能賺更多錢。“新幣十一銖”是用五千大洋買的。在成都，他購買楊介仁的全部藏泉和樊楚村全部泥范、鐵梁五銖。有時用幾根金條買回一枚珍稀的小平錢，特別是買到眾泉友皆無的孤品，他感到很自豪，很值得。有人為羅伯昭統計過，他花錢購買錢幣在兩千萬以上。他認為金錢可再掙，古幣難再生，可遇不可求，看好買到手，以免失良機，后悔無盡頭。1930年代末，羅伯昭已成為長江中上游地區(qū)赫赫有名的泉界大家，與南方上海的張叔訓、北方天津的方藥雨并駕齊驅，被譽為“巴蜀羅”。這也是“南張北方巴蜀羅”的來由。

不同于其他錢幣藏家，羅伯昭還是一位錢幣研究的組織者。1940年初，他同丁福保、張絅伯、蔣伯塤在上海發(fā)起組織“中國泉幣學社”。該社是解放前歷時最長、影響最大、名人最多、辦得最好的民間錢幣收藏、鑒定、研究組織。該社社長是丁福保，羅伯昭則是副社長，但是，他把安福路7號的寓所作為學社活動場所。自1940年8月31日至1946年3月16日，該社有案可查的例會多達178次。每次例會，既不是隨心所欲的漫談，也不是毫無準備的雜談，而是先確定每周例會研究題目，分頭做好準備，圍繞議題，各抒己見。抗戰(zhàn)勝利后，物價飛漲，中國泉幣學社編的雜志《泉幣》經費出現虧空，他拿出40萬元彌補，才使該刊善始善終。

在學社，有位民主人士對羅伯昭影響較大，他就是參加過“下關事件”的張絅伯先生。在羅伯昭女兒羅炯的回憶文章里，記載了這樣一件事：“1948年春，父親突然被特務抓去，全家一片慌亂，我和五姐（羅明潤）就坐在樓梯上哭，不知怎么辦。后來才知是從被捕的交通大學學生身上搜出父親開的支票。特務抓父親的目的主要是敲詐錢財，所以經親友奔走，花了二十兩黃金，特務才答應放人，但還要找個鋪保。我和五姐自告奮勇去找安福路上的一家書店老板，請他當保人。我們從小到大一直在這家書店買文具，借閱小說，書店老板很熟悉我們，慨然允諾。父親釋放出來后還有個小特務時不時地頂住父親繼續(xù)敲詐。父親生性耿直，本來對政治不感興趣，經過這件事，便時常罵國民黨腐敗。”事后，人們得知羅伯昭資助交大學生“反饑餓、反內戰(zhàn)、反迫害”運動，正是由進步人士張絅伯先生牽的線。

1948年冬，國民黨軍事上節(jié)節(jié)敗退。羅伯昭的好友多數都隨大潮離開上海。是走還是留？羅伯昭舉棋不定，在張絅伯的宣傳下，他決心留下。此后，羅伯昭結束了生利洋行，獨資開設德豐華行。

上海解放，羅伯昭鼓勵、支持女兒參加隨軍南下工作隊，獲陳毅市長親筆書贈“擁軍模范”的證書。在抗美援朝運動中，他帶頭捐獻飛機大炮款。1953年10月19日他作為上海工商界代表參加第三屆赴朝慰問團，同行的有韓志明、魏如、孫瑞璜等人，慰問時間長達3個月。在前線，他寫信申請公私合營，合營以后，羅伯昭擔任上海市國際貿易聯合公司副董事長。

1951年2月，羅伯昭擔任上海市工商業(yè)聯合會第一屆監(jiān)察委員會委員，1956年4月監(jiān)察委員會撤銷，他擔任上海市工商業(yè)聯合會第二屆執(zhí)行委員，1958年12月起的第三至第五屆，他均擔任上海市工商業(yè)聯合會常務委員，同時他也是上海市人民代表。晚年他將自己所有泉藏捐獻國家，實現了報效祖國的愿望。1976年2月3日，這位享譽收藏界的愛國工商界人士因病在滬與世長辭，享年7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