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麻雀

劉華

草已青黃，草籽兒落地，麻雀們也漸漸將更多的時間從樹上轉移到草地。

晨光照耀，幾十只麻褐色的雀伏在草叢中，偶爾細語，頭也不抬地啄食著。它們均勻地散布在青黃的草地上，彼此的距離恰到好處，如行禪的園藝師精心擺下的圓潤卵石，歷歷在目又影影綽綽，與草地如此相宜，與這個早晨如此般配，有一種細膩到人心深處的美。

草兒高過麻雀的小身子，它們輕巧的跳躍帶來整個草地輕輕的戰栗，一片草地像被搔了癢癢似的笑得有些傾斜。麻雀們卻管不了這么多，小小的腦袋左轉右轉，前伸后縮，一個勁兒地點地啄食。草籽豐盛，吃了身前的又想起身后的，大概麻雀也想多長兩張嘴吧……

麻雀本是機靈至極的，此時卻有些憨頭憨腦，這是被秋天的豐碩養憨的。與夏天時相比，它們都胖了，成了褐色的小肉團兒。我甚至感覺它們褐色的羽毛已支棱開來，卻包裹不了小小的肉身，仿佛一個個小胖妞穿著芭蕾舞裙……

麻雀還是適合在草地上啊！我這么想。

在街道的飯館門前，遇到過尋食的麻雀，蹦跳著啄食磚石上的殘存飯粒，雖被它們的活潑輕盈吸引，但總感到一種不自在：

感覺麻雀的不自在——麻雀雖有家雀之稱，喜與人居，但它們小小的腳爪還是踏在松軟的土地上更舒服吧，尖尖的喙還是在草叢間啄食更得力吧;感覺自己的不自在——我們這些愚蠢的人類啊，修了這么多房、這么多路，占據了太多的野地，麻雀們被逼無奈，只得到街道上來覓食了……

而此刻，麻雀在草地上，在落滿草籽的草地上。于草間自在啄食草籽的麻雀，坦然舒展，承接麻雀的草地，在這個陽光初照的早晨生動而明媚，像一首好歌遇到一位好歌手，相互成就為最好的模樣。

被草叢遮蔽的麻雀溫柔且安然，即使被路過的行人驚動，呼啦啦展翅掠起，棲于旁邊的樹上，也并不意味著它們受到了大驚嚇。麻雀急促的細碎叫聲，似被水花濺濕裙角的女孩子的俏笑，這小小的插曲像石子投入河水，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啊，這么多的麻雀呀！”說話的人，觀看的人，臉上布滿微笑與驚喜，讓這個早晨的陽光更柔美了一些。

人走車去，麻雀復落于草地，重新聚集，嚓嚓嚓招呼一番，再次細密地啄起食來。

這一地的麻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