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井

魏煒

從前，豐集鎮上有個李員外，他為人厚道，樂善好施。在他家院墻外側，有一口雙眼井。

這雙眼井，其實是一口井上有兩個井口，東西排列。東面那口被稱為富人井，井邊放置了一個鐵盒，有錢人來打水，一擔一文錢，自己把錢放到鐵盒里就成;西面那口被稱為窮人井，老百姓打水，分文不取。

這雙眼井里提出來的水，甘洌清甜，十分好喝，鎮上的富戶每天都會派家丁過來打水，生意很是紅火，這不免讓人眼紅。最眼紅的人，莫過于鎮上的王二。王二這幾年做生意，發了點小財，見李員外的井水生意這么好，不禁也打起了歪主意。

這天，王二請來了打井師傅，要在自家院門外打一口井。鄉親們都趕來看熱鬧，李員外聽說后也趕了過來，說：“好事啊，鄉親們又多了一個打水的地方，省得在我家井邊排隊了。”

王二冷笑道：“李員外，你就不怕我搶了你家生意？”李員外聽了一愣，笑了笑沒說啥。

井還沒打完，王二又找鐵匠打了個大鐵盒子，放到井邊，盒子上掛把大鐵鎖。他想著以后就能開盒取錢了，不禁樂壞了。他還往外放了風，說是和李員外一樣，每擔水一文錢，只是他不管富人還是窮人，統統收取。他是這么想的，李員外家在鎮子邊上，他家卻在鎮子中央，到他家打水可省去不少力氣，不愁沒人來。

沒過多久，水井就打成了，王二吊上一桶水來嘗了嘗，那井水清甜甘洌，和李員外家的一模一樣。他興奮地拿了把鑼，在大街上邊敲邊喊：“鄉親們，我家的井打成了。三天之內，大伙隨便打水，分文不收。”

鄉親們聽了，蜂擁而來，在井口外排起了長隊，王二不禁暗暗得意：這三天里先讓鄉親們嘗點甜頭，過幾天就不愁他們不來了。

到了第四天，天剛蒙蒙亮，王二就起了床，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只等著收錢。可是，鄉親們挑著水挑子，依然到鎮子邊上的李員外家去打水，沒人在他家井旁停下來。要說那些窮苦鄉親倒也罷了，畢竟去李員外家打水不花錢，可富戶們為何也不肯到他家來打水呀？他忙攔住一個有錢人家的下人，問道：“你咋不打我家的水？”

那個下人說道：“主家有話，只能打李員外家的水。”說完，他就挑著水挑子急急忙忙地走了，把王二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王二干等了一天，一文錢都沒賺到，他不禁又急又氣，百思不得其解：那些有錢人為何舍近求遠，認準了李員外家的井呢？王二只好登門拜訪那些有錢人。

可問了一圈下來，那些有錢人只是敷衍地說，喝慣了李員外家的水，不能輕易換水，否則就會水土不服，容易生病。可頭三天王二說不要錢的時候，那些有錢人家照樣到他家來打水呀，顯然這些話是用來糊弄王二的。王二越想越氣，鬼使神差般來到李員外家門外，看著那口雙眼井，不覺怒火中燒。他見四下無人，就搬了一塊大石頭，從井口丟了下去，然后轉身就跑了。

第二天，王二正迷迷糊糊地睡著，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還夾雜著吵嚷聲。王二忙爬起身，開門一看，只見許多鄉親挑著水挑子站在他家門口。他揉揉眼睛，問道：“啥事兒啊？”鄉親們說，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員外家的井里吊不上水來了，他們只好到王二家來打水，可王二家的水井上著鎖，他們就來敲門了。

王二一聽，頓時樂了，昨晚他往雙眼井里扔了塊大石頭，恰好堵住了泉眼，水冒不出來，李員外家的雙眼井就成了廢井。現在鎮上只剩他家這一口井，發財的日子來啦。

王二興沖沖地用鑰匙開了鎖，掀開井口的鐵蓋，一個鄉親開始吊水，可水桶放進井里，卻沒聽到水聲，那位鄉親探頭往井底一看，驚訝地喊道：“這口井也干了！”王二一聽，趕緊扒著井口往下面一看，井底果然沒什么水了，鄉親們一轟而散。

王二懊喪極了，眼看到手的發財機會居然沒了。不過，他眼珠一轉，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主意。他立刻趕到府衙，狀告李員外斷了他家水脈，讓李員外賠償他家的損失。

知府鄒大人剛剛到任，聽王二講完，就讓王二帶路，他要親自去現場察看。

很快，一行人來到鎮上。鄒大人先看了看王二家的水井，問明井干的原因，又來到李員外家門外的雙眼井旁。李員外聽聞王二把他告了，趕緊過來給鄒大人行了禮，說那井為何忽然干了，他實在不知，特意請了打井師傅過來看看。說完，他讓打井師傅下井察看。

打井師傅下到井底，一眼就看到了那塊大石頭。他搬開石頭，泉眼通了，泉水立刻涌了出來，井里很快就有了水。打井師傅在大石頭上系了根繩子，讓上面的人拉上去。接著，打井師傅出了井，跟鄒大人稟報了石頭堵住泉眼的事。

鄒大人想了想，轉身對王二說道：“快去看看你家井里有水了沒。”

王二趕緊回家一看，見井里有了水，就回去稟報了鄒大人。鄒大人問道：“既然井里已有水，你還告李員外嗎？”王二想了想說：“我還要告他。我家的井干了一天，少收了一天的錢。”鄒大人淡淡地說：“回府衙審理吧。”

一行人又回到了府衙。鄒大人一拍驚堂木，問道：“王二，你家水井干了一天，你想讓李員外賠你多少錢？”王二扳著手指頭算了一陣，說：“若不是小民家的水井干了，這一天當能賣五百擔水，該收五百文錢，就讓他賠我五百文吧。”

鄒大人聽了，冷笑一聲丟下令簽，怒道：“先打他二十大板，看他還敢不敢信口開河！”

差役們得令，如狼似虎般撲過來拉住王二，王二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一旁的李員外求情道：“大人，請您先審明白了，再打他也不遲呀。”

鄒大人問道：“那請李員外告訴他，那口雙眼井，你賺了多少錢？”李員外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一文未賺。”王二聽完，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不等李員外再說話，鄒大人接過話頭說：“雙眼井，一救難，二報恩。”

當年，鄒大人只是個窮秀才，他進京趕考途經豐集鎮時，已是身無分文。他到李員外家的雙眼井去尋水喝，見井旁的鐵盒中有些錢，而鐵盒又未上鎖，就偷偷拿了一點，當作盤纏。后來春闈高中，他被任命為知縣，后又升至知府，多年來一直想來李員外家謝恩，始終不得空，近日剛好調任豐集鎮所屬的滄州府，本想安頓好就去謝恩，不料先遇到了雙眼井的官司。

這些年，鄒大人一直在琢磨雙眼井的奧秘，后來還真琢磨出了幾分。雙眼井，一口讓窮人用，那是為了給百姓行個方便;另一口讓富人用，則是為了讓富人留下些錢財，給遇到難處的人用。遇難之人不用張口跟人借，保住了顏面和自尊，待難處過了，自然會想辦法把錢還回來，救助其他有難處的人。

說到這兒，鄒大人從袖袋里掏出幾兩銀子，遞給李員外說：“幫我把這幾兩銀子也放到鐵盒里吧。”

此時的王二早已面紅耳赤，他小聲說道：“李員外，你可把我比下去了，回家我就把井上的鐵蓋子拆了，讓鄉親們隨便打水。”

李員外叮囑道：“這雙眼井的秘密不要跟別人說，否則，臉皮薄的人會不好意思去拿錢，保不準這難處就過不去啦。”

王二聽了，羞愧得連連點頭。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