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杰鈺 索士心
摘要:本文對2000年-2017年間83位媒體人的離職告白文本進行文本分析,在新媒體崛起、傳統媒體面臨困境的背景下,已公開的媒體人的離職告白文本從私域話語逐漸轉向公共化,離職告白文本不僅透視了行業的發展與變遷,并對公眾、行業以及從業者的內部圈層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關鍵詞:離職媒體人;告白話語;公共性
2017年尾聲,傳媒頭條對2017年離職的30個媒體人進行盤點,南方周末總編輯向熹、新京報社長戴自更、UC聯合創始人何小鵬等來自廣電、紙媒、互聯網等不同媒體行業的媒體人通過微博、微信、博客等渠道公開或低調地宣布離職。因其職業的特殊性和離職媒體人的“自帶光環”,他們被公開的離職告白文本吸引了更多的關注。
截至2017年12月31日,筆者通過百度搜索引擎、微信微博等內部檢索工具搜索并篩選出83個有效樣本,來源于微信公眾號、博客、微博、門戶網站、自媒體平臺等。通過對傳媒人的離職告白文本分析,試圖解讀這些離職告白文本公共化對行業乃至社會所產生的影響。
對于媒體人的離職告白文本,學界已有研究將其定義為“告別話語”。白紅義認為,本文所討論的離職告別話語屬于“職業話語中的一種重要類型”,此類話語的出現與新聞業的劇烈變動有關[1]。姜琳琳將我國傳統媒體人在十幾年內經歷的幾次大規模離職概括為三次離職潮,認為傳媒圈正在經歷千禧年之后的第三次離職潮。[2]根據本研究統計,有72%的離職媒體人具有10年甚至20年以上的媒體從業經歷,并且也出現了大規模離職的現象,因此本文認為,告白文本不僅僅是行業間的人才流動,更是媒體人在經歷社會和行業同時轉型時的自我求變與轉型。
變革的暗流涌動,這些文本從私域話語逐漸轉向公共化,除了引發熱議,也對更廣闊的社會圖景產生了影響。從媒體人發布離職話語的渠道來看,媒體人通過微信公眾號、網站、博客、微博等一系列網絡媒體,將自己的離職話語進行快速而廣泛的傳播,使其具有公共性并一定程度上引發輿論關注甚至是公眾熱議,從而造成較大的社會影響力,其中的一些話語建構,如新聞理想與現實環境的對比,傳統媒體衰落與新媒體興起的對比等等,更是會對社會帶來一定的沖擊。
一、對公眾:沖擊傳統媒體行業的公眾形象
中國的傳統媒體曾有過一段輝煌的“黃金時代”,那個時候以《焦點訪談》、《南都調查》為代表的一系列新聞報道都還具有嚴肅性特征,揭露社會真相、引導社會發展,折射著媒體人的新聞熱情和新聞追求。新聞行業是一個很特殊的行業,從業人員也肩負著輿論監督、維護公眾利益的社會責任,從而也逐漸樹立起了在公眾心目中的專業和權威地位。
這些公開的離職文本便揭開了媒體行業中黑暗的一面,記者們在自己的離職告白中用一個個事實向公眾強調一些媒體的腐敗。由于政治和商業力量的侵入,傳統媒體在管制和市場的夾縫中生存。一方面,媒體限制記者的自由發聲;另一方面,一些媒體為了生存逐漸偏離新聞專業主義,甚至為了利益進行敲詐勒索。如翟明磊指出自己的稿子由于批評了南京政府而被撤;黃哲斌直接點出“業配新聞”的現象,這些新聞占據正常的新聞版面,使記者的努力付諸東流,并控訴這是“欺瞞讀者的,違反專業倫理的,破壞社會信賴的怪物”[3];付濤也在離職信中控訴,媒體若不能成為真正的“公器”,也不應該在市場帶來的壓力下妥協成為一部僅用來賺錢的“私器”[4]。
當大量媒體人對自己所處的這個行業表達失望,表示這個行業不值得托付,指出行業的現狀使自己與原本的新聞理想越來越遠,他們不愿與自己起初的目標背道而馳而選擇離職時,媒體行業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變得腐敗不堪、衰弱無能,這顛覆了原本在公眾心中專業權威的印象,公眾曾信任的媒體的輿論監督功能坍塌,原有的公信力也一點點被消解。
二、對從業者:對職業意識的打擊
“職業意識,包括新聞從業者對自我角色、媒體功能、倫理道德、工作自主性和滿意度等一系列問題的認知和評價,是新聞從業者的觀念體系和新聞價值觀,也是影響乃至決定其新聞生產的內在因素。”[5]陳敏、張曉純曾對 52 位傳統媒體人離職告白進行內容分析,指出新聞人在離職告白中構建“自我角色認知”,認為離職告白文本雖然以個人為主體,但文本豐富程度不僅于此。[6]大部分的離職文本中,都會包括離職媒體人如對當下傳媒行業問題的揭露、對行業未來發展的預測、對自己職業困境的抱怨、對自己未來發展的思考等內容,像被提到頻率很高的社會地位不高、薪資微薄、體制禁錮導致無法自由發聲、新聞理想失落等等一系列問題都自然會對在職媒體從業者造成一定的沖擊,很容易使他們對自身情況進行審視和思考,而后使一些人產生了共鳴。
由于從眾心理與其他外在壓力,這些告白文本讓本不想離職的人做出離職的決定、或是讓一些心中一閃而過的離職的念頭被放大,從而形成一種集體的反抗,由私下走向公開,小范圍逐漸變成大范圍,這樣的惡性循環使得傳媒行業生態繼續惡化。
根據對離職媒體人的去向分析,在確認離職去向的69位媒體人中,無論是“跳槽”還是創業,約有68%的媒體人選擇投身新媒體和互聯網領域,這似乎暗示著在新媒體的強勢崛起下,傳統媒體已經成為“夕陽產業”。
互聯網技術、新媒體的崛起,在職業環境發生變化的動蕩期間,大部分媒體人在公開的離職文本中都傳達出了一種不健康的職業理念,這些負面情緒更是在大范圍的傳播中被放大,對其他從業者的職業意識造成沖擊,從而會對新聞生產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媒體人對自己所處的媒體行業的信心被動搖。
三、對行業:傳統媒體發展受到挑戰
傳統媒體一直受到政治和經濟兩大力量的爭奪,受到雙方的捆綁,這導致傳統媒體很難保持客觀中立,更不用說對政治權力、商業權力進行監督,而偏向任何一方都會帶來一定的問題,傳統的經營模式使許多媒體無法對自身進行準確定位,從而逐漸與新聞專業主義背道而馳。
越來越多的媒體人離職出走,而發表離職告白并引起關注的媒體人往往是行業精英、行業中的佼佼者,具有一定的話語權和較大的影響力,他們在離開時,往往不僅僅會表達自己的離別情感,還會對傳統媒體經營模式進行反思并指出行業現在存在的問題,并指出媒體行業的發展方向。何超在離職時稱自己仍“愿意給這個行業貢獻我最后一點力量”[7],在離職告白中說道:“對于這個行業來說,最本質的變化實際上是技術不可逆轉的變革導致了信息傳播方式不可逆轉的變化,信息傳播方式不可逆轉的變化導致了人們獲取信息的渠道、方式和習慣發生不可逆轉的變異,人們獲取信息的渠道、方式和習慣的不可逆轉的變異導致了信息生產和輸出方式不可逆轉的革命。”[8]
在互聯網創造的新的生態系統中,新媒體興起,他們若是行業內轉型,也往往會選擇去新媒體開拓發展空間,開始做視頻產業或者創辦自己的公眾號,做優秀的內容生產者。于是,大量的媒體人的離職引起的是大量的人才從傳統媒體往新媒體的流動、轉移。
記者王曉亮就直接在離職告白中指出:“我相信網媒擁有一個職業媒體人更大的發展空間。紙媒已衰,新聞不死,媒體人不死,只不過從紙張轉向網絡后面的云端。”[9]范衛鋒也曾在撰寫的《新媒體十講》一書中對媒體行業的未來進行預言并發出號召:“當今中國的新老媒體人,面臨著歷史性的重大機遇。目前,正處于新媒體創業的歷史性的機遇窗口期。”[10]不論是前文提到的媒體人對傳統媒體存在的問題的揭露,還是行業精英對行業發展的預測,都使得傳統媒體對人才的吸引力下降,人才的“只出不進”會導致傳統媒體的存活空間縮小,發展受限,同時過多人才涌入新媒體可能造成負荷,使得個人發展空間縮小。
四、結語
隨著網絡自媒體的發展,許多媒體人選擇將自己的離職告白在網絡空間中公開,他們不僅僅是在集體展示媒體環境的惡劣、表達新聞理想的幻滅,也不僅僅是通過這種更具儀式感的方式與自己的過去告別、書寫自己人生的轉折點,更是希望通過賦予離職信公共性的方式引起公眾、行業以及從業者的足夠重視,并希望他們能夠從中得到一些啟示。傳統媒體面臨著極大的挑戰、卻也面臨著機遇,在這種情況下,傳統媒體若能認識到其存在的問題并抓住機遇進行正確轉型,打破傳統規則、進行創新發展,使公眾能夠重新給予其足夠的信任、從業者重新培養起健康的職業理念以及職業認同感,傳統媒體便能逐步走出困境。
參考文獻:
[1]白紅義.《“下個路口見”:中國離職新聞人的告別話語研究》,http://www.doc88.com/p-9465205731173.html
[2]姜琳琳.當下我國傳統媒體人離職現象研究[D].山東大學,2015.
[3]黃哲斌.《乘著噴射機,我離開 <中國時報>》,https://www.19lou.com/mip/board-123456 800982486-thread-183701362939570687-1.html,2010年12月17日.
[4]《<財經>記者付濤致聯辦的辭職信》,http://finance.ifeng.com/a/20091110/1448418_0.shtml,2009年11月10日.
[5]張志安.深度報道從業者的職業意識特征研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8 (5):50-53.
[6]陳敏,張曉純.告別“黃金時代”:——對52位傳統媒體人離職告白的內容分析[J].新聞記者,2016 (02):16-28.
[7]何超.《離別前,寫給還在傳統媒體奮斗的兄弟姐妹》,微信公眾號“藍鯨財經記者工作平臺”,2014年6月19日.
[8]何超.《離別前,寫給還在傳統媒體奮斗的兄弟姐妹》,微信公眾號“藍鯨財經記者工作平臺”,2014年6月19日.
[9]王曉亮.《我為什么離開<華商報>》,http://www.sohu.com/a/14244822_154047,2013年11月15日.
[10]范衛鋒.《我要做內容的“看門狗”》,http://www.sohu.com/a/40491269_255669,2015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