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圣賢祠廟柏樹種植的探究

李 珂

(山東大學建筑學系，山東 濟南 250100)

0 引言

儒家圣賢祠廟為歷代祭祀儒家圣賢之所，古柏既是一種景觀空間元素又是一種景觀文化符號。國內對儒家圣賢祠廟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歷史變遷、建筑沿革等領域，很少涉及祠廟中柏樹對儒家圣賢祠廟這種特殊精神場構建的影響研究。本文通過柏樹對儒家圣賢祠廟的文化與空間構建中的雙重身份的歷史研究，探討儒家圣賢祠廟柏樹的景觀特征。

1 柏樹對儒家圣賢祠廟的文化構建

柏樹原產于中國，是一種常綠喬木。柏樹的材質致密而堅硬，美觀而有芳香，因其耐久性、耐腐蝕性等植物特征而受到孔子的關注。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論語·子罕》)通過將每年最寒冷天氣即“歲寒”隱喻為社會環境的艱難，將松柏堅韌耐寒的生物特性即“后凋”隱喻為君子能守正不阿的堅貞，柏樹從一種植物實體存在轉化為儒家文化的一種道德符號：松柏堅韌常青的植物性被隱喻為人的道德性。由此，柏樹的堅心勁節成為一種社會道德標準的象征。其次，柏樹不僅遇霜雪而不凋，歷千年而不殞，還愈老彌堅，如孟廟古柏虬勁挺拔，有破土而出直上云霄之勢。由此，松柏“后凋”意味著一種時間上的生命綿延，隱喻著人生不朽的深意。再次，松柏“后凋”還有枯木發新枝表征的延綿不絕之意。《論語劄記》記載：“此章比喻者廣，不曰不彫而后彫云者，蓋松柏未嘗不彫，但其彫也后，舊葉未謝，而新枝已繼，《詩》所謂‘無不爾或承’者是也。道之將廢，自圣賢之生，不能回天而易命，但能守道而不與時俗同流，則其緒有傳，而其風有繼。”[1]松柏象征君子守正不阿的意志堅定性格的同時，還有一種圣賢之道傳承有緒，不斷發揚光大之意。

因此，松柏作為一種儒家的文化符號，具有君子歷寒不凋的道德品性、君子永年不朽的道德生命、圣賢之道的傳承發展等多重含義，轉化為儒家圣賢的一種生命符號，使得在孔廟、顏廟、子思祠、孟廟等儒家圣賢祠廟空間內種植柏樹成為一種必然。例如基于對亞圣孟子及其思想的尊崇與贊譽，拜謁者將崇敬之情寓于古柏，孟廟的古柏成為孟子的象征：“愛此孟祠樹，森然見典型。沃根洙水潤，含氣嶧山靈。閱世磨秦籀，參天結魯青。方知樗散壽，只入列仙經。”[2]因此孟廟的古柏已不再是普通的古柏，而是作為儒家文化的一種具有學術思想傳承、道德生命延續的符號。柏樹在孟廟這種特殊精神場所中的存在，使得孟子道德生命因古柏自然生命延續而得以表征。

2 柏樹對儒家圣賢祠廟的空間構建

柏樹是先師孔子設定的儒家道德修行范本，相傳孔子曾手植柏樹于今曲阜孔廟大成門附近，孔子通過自己的言行將柏樹轉化為道德功業的生物載體，其蒼勁挺拔的樹形透出一種儒家道德氣象。儒家圣賢的祭祀空間自孔廟起，即有種植柏樹的傳統。沈約《宋書·武三王列傳》記載：“魯郡孔子舊庭有柏樹二十四株，經歷漢、晉，其大連抱。有二株先折倒，士人崇敬，莫之敢犯，義恭悉遣人伐取，父老莫不嘆息。”[3]根據上文可知，孔廟在漢以前就有柏樹，而且孔廟的柏樹是作為表征孔子道德文化生命的一種符號而存在的，柏樹折倒是一種自然生命的過程，出于對先師孔子的敬仰而沒有人冒犯折倒的柏樹。“漢魏以來，廟列七碑，二碑無字，栝柏猶茂”[4]，孔廟中的栝柏即圓柏，歷經漢魏世事變遷與各種災難還能保持蒼翠茂盛即是一種“后凋”的具現。唐代孔廟庭院按行列種植柏樹，“砌蘭有主，院柏分行，徂庭自肅，入室加敬”[5]，柏樹強化了空間的秩序，形成一種嚴整、肅穆、恭敬的庭院空間氛圍，從而在進入祭祀建筑空間內后能夠愈加以崇敬的心情祭拜先師孔子，成為營造孔廟空間氛圍的重要元素。

復圣顏回的祠廟在《陋巷志》中記載的《元陋巷廟圖》(如圖1所示)中可以看出柏樹種植的數量較多，穿插于建筑之間遍布庭院：中軸線兩側柏樹呈對稱布置以強化中軸線，東西兩側建筑通過柏樹加強空間聯系，并構成相應的庭院空間。述圣孔伋的祠廟在《三遷志》中記載的《子思祠和子思書院圖》(如圖2所示)中可以看出柏樹的種植狀態：子思廟中的柏樹是對稱種植的，與對稱的建筑共同強化了中軸對稱的空間特征。子思書院中的柏樹種植是非對稱的，集中布置在孟子暴書臺對面，通過叢植樹形與高臺形成空間的平衡，整體空間上構成一個對稱庭院，柏樹成為一種空間構成的元素。

亞圣孟子的祠廟歷經三遷，最終于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孟廟選址于鄒縣城南門外道東側地勢高且干燥之處修建孟廟又稱宋南門外廟，即孟廟現址。孟廟布局可于洪武六年所刻《宋南門外廟制》(如圖3所示)中略見大意，中部正殿前設儀門，用廊廡聯結成院落，主殿院內種植柏樹。值得注意的是，庭院中七棵樹木呈西四東三非對稱布置在靠近儀門兩側的庭院內，庭院隱含著由樹木構成的一條空間對角線，或與東側的孟母廟和孟氏家廟的整體布局有關。至元九年(1272年)，孟廟重建，同年所刻《大元廟制圖》(如圖4所示)描繪孟廟向南擴建的欞星門至神門院落及向東擴建

院落，院落內種樹七棵：兩棵對稱分布在欞星門與神門的兩側，并與東西廡殿對齊，限定了空間邊界，四棵列于祠堂前限定出一個完整空間，另外一顆處于祠堂與寢殿構成的斜線之間并偏向寢殿，加強了它們之間的空間聯系。新建西側致嚴堂院種樹兩棵，對稱分布于院門內的兩側并與致嚴堂空間邊界對應，構建出一個空間完整的院落。

3 結語

儒家圣賢祠廟中的柏樹作為一種儒家文化的比德符號，具有君子歷寒不凋的道德品性、君子永年不朽的道德生命、圣賢之道的傳承發展等多重含義，其蒼勁挺拔的樹形透出一種君子的道德氣象，具有強烈的教化意義。柏樹作為一種儒家圣賢祠廟的空間元素，在庭院內沿中軸線進行規則種植，形成一種蔭翳嚴整的空間環境，營造出一種祭祀活動所需要的肅穆的空間氛圍，有利于使拜謁者形成一種端肅的心情，達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論語·八佾》)的心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