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子彈頭

盧文鵬

爺爺家的柜子上有一個小鐵盒，里面放著三顆子彈頭，從我記事起，它就在那里了。每當我想拿過來玩時，平時對我百依百順的爺爺總是不同意，還總板著臉說：“玩丟了，你可賠不起。”

啥好東西？雖然我曾哭鬧過，但也沒有打動過爺爺的心，他每次只是打開看一眼，又啪的一聲蓋上，好像它們真能飛了似的。

那天，奶奶出去跳舞了，爺爺也出去散步了，家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小心地關好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柜子旁邊拿起了小鐵盒，又輕輕地打開，哇，好漂亮的子彈頭啊，三顆子彈大小不一，但都很干凈，連一點銅銹都沒有，一看就是常常擦拭的結果。

正當我忘情地看著三個子彈頭想入非非的時候，手里的子彈頭忽然被一雙大手拿走了。我抬頭一看，竟然是爺爺！爺爺嚴肅地看著我，似乎很不高興。我一看，趕忙拉住爺爺的手，半撒嬌地說：“爺爺，這些子彈頭有什么故事嗎？”

爺爺凝視著我，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本想等你再大點時講給你聽的，你現在想聽，爺爺就都告訴你吧。”

爺爺拿起其中的一顆子彈頭說：“這一顆子彈頭，是當年的紅軍送我的。那年的一天夜里，村子里忽然來了幾個土匪，你太爺爺為了保護我和你太奶奶，就一個人跑出去吸引土匪，眼看就要被土匪追上時，忽然幾聲槍響，幾個紅軍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土匪一看趕緊就逃跑了。為了報答紅軍的救命之恩，你太爺爺就給了紅軍好多糧食，后來那個紅軍的隊長就送了我一顆子彈頭做紀念，還說什么軍民一家親。”

我被爺爺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忙拿起另一顆子彈頭說：“那這一顆呢？”

爺爺接過那顆子彈頭，凝視了一會兒接著說：“從那以后，我就立志要當個紅軍。沒幾年，家里鬧旱災，地里基本上顆粒無收，我便去參加了紅軍。有一次打仗時，不小心被敵人的子彈打中了小腿，要不是戰友把我背回來，我可能就完了，后來醫生幫我把子彈頭取出來，我就留下做了紀念。”

我蹲下身去看爺爺的小腿，果然有一處不大的傷疤，我用手摸了一下，馬上就收回來，似乎里面還藏著一顆子彈。

“這一顆子彈，”爺爺拿起最后那顆子彈頭，說，“是抗戰時期日本軍的血債。有一次，我們在一個山村里休整時，被一隊日本軍發現了。情急之下，一位老鄉伸出了援助之手，帶我們從他家的地道里跑了出來。就在大家慶幸之際，那位老鄉突然想起他家的孩子還在炕上睡覺，便準備回去找孩子。隊長攔住了他，我自告奮勇地回去了。我很順利地找到了那個孩子，正在我抱起孩子準備鉆入地道時，卻被一個日本軍發現了，他抬手就是一槍，子彈穿透了我的肩膀。所以直到現在，只要一陰天，我的肩膀還會隱隱作痛。”撫摸著爺爺的肩膀，有一種痛卻從我的心里升上來。

爺爺把三顆子彈頭放在手心，用他慈祥的目光看著我說：“這是爺爺的歷史，也是咱們家的傳家寶，如果你喜歡，爺爺今天就把它們交給你了。”

我雙手接過那三顆子彈頭，就像捧著爺爺的一生。我知道，它們不僅僅只是我們家的傳家寶，還是一種精神，需要一代代傳下去。

【評點】

這是一篇寄情于物的典型之作，故事情節引人入勝，十分富有感染力。文章緊緊圍繞爺爺的三顆子彈頭展開敘述，對于作者的好奇心，爺爺起初并未給予滿足，而是一反常態地嚴厲阻止作者觸碰這三顆子彈頭，這不僅加深了作者的好奇，還吊足了讀者的胃口，為后文爺爺展開回憶造勢，起到欲蓋彌彰的效果。在爺爺娓娓講述有關這三顆子彈頭的秘密時，作者并沒有一味地敘事，而是在每傾聽完一段故事后，都加以自己的感受，給人以聲情并茂之感。結尾處，作者從爺爺手中接過這三顆子彈頭，不僅承擔了爺爺一生的寄托，更是對歷史的一種傳承，很好地升華了文章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