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二月河

趙克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協副主席，中鐵鄭州局集團公司作家協會主席，洛陽市作家協會主席，中山文學院客座教授。出版有詩集、散文集、小說集多部。其作品見《中國作家》《詩刊》《人民日報》《作家文摘》等刊物。部分作品被收入《中國優秀詩歌年選》《中國詩歌導讀》《中國精短散文年選》《中學生每日一讀》等。數十篇作品獲省部級文學獎項，第八屆冰心散文獎獲得者。

漫長的寒冬，每個人都盼望春的消息。盼望冰凌解凍，河開燕來。然而在2018年12月15日的凌晨，二月河老師卻不幸離世，這消息如寒風，使原本寒冷的冬季，寒意凜冽。

認識二月河，始于他的帝王小說，對于歷史小說，起初我并無興趣。然而二月河的《康熙大帝》卻使我沉醉入迷。二月河的愛人趙阿姨當時恰好在洛陽鐵路系統工作，近水樓臺之故，使我最早擁有了被稱為“落霞三部曲”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此后便成為他忠實的讀者。

2005年春，當時我在洛陽鐵路分局文聯工作，南陽鐵路站段屬洛陽鐵路分局管轄，為了與南陽站區作者們進行文學交流，順便也給我當時編輯的文學刊物《綠野》雜志約稿，我來到南陽，記得在與文學作者們座談時，聊到了二月河。當時一名在南陽車站黨辦工作的文學作者，得知我對二月河老師的仰慕之情后，主動告訴我，他與二月河老師非常熟悉，并答應帶我去拜訪他，我心里自是興奮異常，朋友還告訴我二月河老師沒有“架子”，是個很隨和的人，這也消除了我要見到大作家之前的那種緊張心理。

翌日上午9時許，我們如約來到二月河老師家里，見到他腳上穿著一雙棉拖鞋，上身穿著一件棉坎肩，很隨和地與我們一一握手，然后讓我們坐在客廳里一張不大的茶幾前……二月河老師身材高大魁梧，留著平頭，說話聲音不大，略帶一些豫西口音，這讓我聽起來感到很親切。我猜測，這與他從小在洛陽生活過有關。他不修邊幅，衣著顯得很隨意很樸素，和我心中的大作家完全判若二人，使得我剛才還緊張忐忑的心，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短短半個小時的交流，我便認定他是個智者，聽他說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厚重文化氣息和不同凡響的睿智，也許這與他長期研究《紅樓夢》有關，中國古典文化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那時，他的《康熙大帝》《雍正王朝》《乾隆皇帝》三部曲正在熱銷和熱播。我知道二月河老師很忙，怕影響他的工作，便主動起身告辭。打那以后，我更加關注二月河老師。記得六年前，河南省文聯代表大會在鄭州召開，會議間隙，我來到二月河老師跟前向他問安并合影，他看上去略顯疲憊，我知道，他正被糖尿病折磨著，身體比先前明顯瘦弱了許多。這些年來，我偶爾能在新聞和朋友圈中看到或聽到一些有關二月河老師的消息，但我知道，他的高血糖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身體每況愈下。

與二月河老師最難忘的一次接觸，是2016年2月21日的初春，天氣乍暖還寒，我們提前與二月河老師約好，十點前要到南陽他的家中拜訪。我知道，二月河老師的時間觀念非常強，為此我們幾個約好早上6點集合，為了方便統一行動，當晚我們住在一家酒店里。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我與時任洛陽副市級領導翟應征、《老子傳奇》制片人王學新等一起從洛陽出發，汽車向著南陽一路奔馳，我們在車上聊得最多的是二月河老師。我們準時來到位于南陽臥龍區，與南陽的朋友一起來到二月河老師家門前，院子里的藤蔓爬過了高高的圍墻，大紅的春聯，還在散發著年味，懷著急切盼望的心情我按響門鈴，他的愛人趙阿姨打開了大門，這是一棟二層小樓，樓前是一個被紅磚圍起來的小院，院子不大，里面種有牡丹、迎春花，及一些常綠的植物。據南陽的朋友說，該地方的歷史可往前追溯到東漢，實為諸葛亮未出茅廬而三分天下之所在。小院里的迎春花正在綻放，我們隨趙阿姨走進客廳，客廳里有兩盆蝴蝶蘭開得正艷。二月河老師站在客廳里，見到我們進來，與我們一一握手，并示意我們在沙發上坐下。我們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其實在我們來之前，南陽的朋友已告知二月河老師。我們與二月河老師一起觀看了電視連續劇《老子傳奇》的片頭和片尾，《老子傳奇》是國內首部老子題材的電視連續劇，三分之二的劇情和洛陽有關。二月河老師看后給予這部電視連續劇充分肯定，還提出了一些中肯的建議。當時《老子傳奇》央視教育頻道正在播放，我們還與二月河老師一同欣賞了由歌手韓磊演唱的《老子傳奇》主題曲，他看后認為歌詞和演唱都很好。這時，趙阿姨走近二月河身邊低聲說說，有客人在門口等。我們便起身與二月河老師握手言別。 然而，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成了我們與二月河老師的訣別。

二月河老師與我所在的城市洛陽，及我所工作的鐵路系統都有著難解的緣分。他還長期擔任《中國鐵路文藝》雜志的顧問，2018年夏天，中國鐵路作協更換新的會員證，主席團建議讓二月河老師與李國文老師共同擔任中國鐵路作協的名譽會員，并讓我與他聯系，當時，我考慮到二月河老師事務較多，便給他愛人趙阿姨打通了電話，并說明了情況，趙阿姨在征得他同意后，成為中國鐵路作協榮譽會員。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二月河老師竟匆匆告別了人世，這讓人難以接受和相信 。在二月河老師去世的當日上午，洛陽市文聯主席王曉輝打來電話告知了我這個消息，聞訊，我真的有些猝不及防，便立即撥通詩人吳元成的電話，因為元成兄是南陽人，一年前他和何弘聯手創作的報告文學《命脈》，二月河到會并發言。元成兄告訴我，他還沒得到確切消息，但可以確定的是，二月河老師病危，正自北京返南陽途中。然后，元成兄用深沉的口氣說：不管結局如何，讓我們為他祈福，祝他康復吧。我感到情況不妙。又給南陽市文聯主席廖華歌打了電話，沒有接通。過個一會兒，又打了第二個電話，廖華歌主席略帶歉意地說，她在兩天前請假回到她的老家老界嶺參加她母親一周年祭，該地為伏牛山頂峰，信號不好。她告訴我，凌老師確已病逝，她剛剛租了一輛出租車正心急如焚下山，山路冰雪覆蓋，輪胎上安裝了防滑鏈，因山道彎曲，她必須兩手抓牢扶手，接電話極不方便，然后她說，讓我和南陽市文聯的一位副主席聯系，并把這位副主席的電話告訴了我，我提醒廖華歌主席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立即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洛陽市文聯主席王曉輝，因為，王主席一直在等待確切的消息。王曉輝主席聽完我的匯報，讓我保持與南陽文聯的聯系，并讓我以洛陽市文聯和作協名義，發去唁電，表示沉痛哀悼。

二月河先生與洛陽緣分頗深，他幼年生活在洛陽，將洛陽的欒川縣視為自己的啟蒙地。他曾多次來洛陽舉辦過文學講座，為南陽、洛陽兩地的文學交流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在洛陽作家中產生了重要的積極影響。

二月河去世后，著名作家莫言，在當日晚，用“二月河開凌解放，一剪梅落玉覃秋”聯表達悼念之情。次日，他向河南省作協主席邵麗發來信息，再對一聯以悼念二月河：“二月河開凌解放，一絡索牽玉連環。”二月河老師以文成名，他在歷史小說創作方面成就卓著，由他的創作所掀起的帝王熱、清宮熱至今仍綿延不絕。二月河的小說具有百科全書的特點，這與他由研究《紅樓夢》而進入小說創作的經歷是分不開的。他的作品也因此受到社會各階層讀者的普遍歡迎，一度成為重要的文化現象。

通過我與二月河老師的幾次接觸，感覺二月河老師為人低調謙和，博學而謙恭，坦蕩而率真，修身內斂而直率銳言……他有幾句話，讓我至今銘刻在心，他說，一個人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不能缺失了靈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他說，作家，不應該像葛朗臺那樣只知道燈底下數錢;他還說，所有的官德里面唯獨沒有發財這一條。我被這些富有哲理的話，深深打動。雖然只與二月河老師謀面三次，但是他就像一條清澈的河，站在這河邊，你的心靈會得到一種淘洗和凈化;他又像一縷劃過心際的春風，讓人沐浴著溫暖。

生命的無常與脆弱，使人措手不及無力回天，但是人活著，總應該留下一些曾經活過的痕跡。二月河老師是無憾的，他的作品將長久的留在后人心中。

二月河老師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