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網紅”夢毀掉的年輕人

梁水源

今年二十八歲的郝中友，出生于四川偏遠的小山村。這里溝深巖陡，沒有水田，干旱嚴重，當地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郝中友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其父長年患病且在十年前去世。只有小學三年級文化程度的郝中友，十多歲開始外出打工。父親去世后，他便遠走浙江，平均兩三年才回家一次。

來到浙江不久，郝中友談了對象，并很快生下女兒。他當過快遞員，也在川菜館做過配菜員。工資不高卻挺愛玩，發了工資就和朋友去KTV什么的。然而，女兒的到來卻給經濟本來就不寬裕的家庭帶來更大的負擔，不到兩年時間，老家在河南的“妻子”因生活困難和他分手了。郝中友只好把女兒送回老家交給母親撫養，每個月象征性地寄點生活費，但金額并不固定。他母親再婚后，把孫女帶到了另一個村子生活、讀書，承擔了撫養重任。后來，花錢大手大腳的郝中友，開始向老板、廚師工友借錢，但有借不還，漸漸地工友也不借錢給他了。2019年元旦，他無意中看到有位廚師在玩快手，偶爾還能賺點小錢。郝中友也注冊了快手賬號，剛開始，都是拍一些唱歌的視頻，并沒多少人看。后來，他在一個公園里拍些無聊視頻，也被指沒有吸引力。郝中友有些泄氣了。

后來，郝中友在快手平臺認識了網友黃一虎，兩人是老鄉。黃一虎雖然只有四十六個粉絲，但很喜歡在上面曬生活：賣魚、拉貨、郊游。他告訴郝中友，快手玩玩就好，怎么可能都成為網紅呢？可郝中友不信這個邪，但一個月的時間，他在快手發布了九十多個視頻，沒有一個能“漲粉”的。春節的時候，他拍了一個假扮成乞丐的視頻，沒想到這個視頻被打賞了，賺了幾百元。他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得睡不著覺，感覺自己的“網紅”夢觸手可及。大年初一，黃一虎正好看到郝中友唱家鄉山歌的視頻，便刷了十幾塊錢的“禮物”，兩人加了微信。

2月9日，郝中友邀請黃一虎一起拍攝跳河視頻，黃一虎勸他不要拍。但郝中友顯然有備而來。郝中友赤足站在河邊的大理石臺坎上，身穿被撕成布條狀的道具服。黃一虎左手持郝中友手機，右手拿自己的手機進行拍攝?！皝戆?，三二一?！币曨l中的郝中友表情輕松，面朝河面，左手對準手機，比劃出手勢?！昂芏嗬翔F說我拍段子，不刺激。今天我就給大家來點刺激的，提醒朋友們現在氣溫只有攝氏四度，我就在這里給老鐵們拍個跳水的段子。”郝中友說完，縱身跳進河里。他操著口音濃重的“川普”，有些口齒不清。

十三秒的視頻戛然而止，這個視頻成為郝中友生命中最后的影像。正月十二，山村里還是一派過年的喜悅氣氛。誰也沒有預料到，已經多年未回家過年的郝中友，化作一壇骨灰，回到了故鄉。在女兒和母親的啜泣聲中，他被埋在了父親的身邊。一起被埋葬的還有他“等將來火了，就不用上班了”的“網紅”夢想。

【原載《遼寧青年》】

插圖 / 想當網紅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