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號子

仲彥

三月

轉眼，就不見了塵世的倒影

迎風吹動黃昏

很多人，被方向

吹到了這里。

三月，孕育寬廣的泥土

蘊藏很多奇跡

嫩綠的比喻

攀援著蜿蜒的路徑

再往前，

就到了生活和理想盡頭

我不想總是陷入平常的表達

我想找到和每天不一樣的距離

人生路上，走過很多三月

都沒能見到時光的皺紋

如果我說花，

說山上的樹

落滿鳥的叫聲

在春天的心尖上

最后我選擇了沉默

粉紅地開放在生命那一個角落

春天來臨，又一個季節

從地里傳來泥土的呼吸

不斷吹動花心

多少年過去了

我和我故事的主人公

一直還困在谷雨

嫩綠的畫質里

捕魚

對憂傷的表達

不限于清風

掉進源流的陷阱

找不到模糊的河岸

看到，草木越來越遠

粼粼波光

和山體陰影互相折斷往來的視線

白晝，躺在夜空

像天盡頭那樣消散

人心的距離，已經在人世間忽略不計

該來的仍舊會來

沒走的，還會頂著夜色

翻過往事堤壩，在漁火中徘徊

找到，

肥美的魚

和游蕩的心跳

不止一個，而是一串

和回憶高度重疊

和所有心情像往事那樣告別

一生的陷阱

除了清風

還有掩埋的憂傷

行船號子

不知道有多少個明天可以讓我把歲月送走

來世蒼涼

放生漠漠山風

麋集的皺紋

堆疊于無法吶喊的河谷

一條在槳櫓號子中逆行的船

是否就是命定的一生？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一秒

都沒有重新來過的時間

木船，在命運里掙扎了一下

出了一點血，喊了幾聲痛

就用黝黑的船篷

包扎好繭殼上面那幾道傷痕

自然愈合的光點

就沿著閻王灘那些鬼門關

駛出了河流的視線

我知道，天已經很老

命運也不再年輕

不是所有笑容

都會讓石頭的臉

堆滿纖繩的陽光

年齡，碎裂的聲音

隨著槳櫓

在水面起伏

一顆心，沉入黑暗的罅隙

淹沒兩岸風景

和夢魘源頭

很多火光

舉著碼頭的燈籠

照亮明天的鏡面

木船的背影

嵌入巖畫和懸棺

在山路上爬行像是枯萎的腳印長入藤條的末梢

攀援的目光

和暗夜的反光一齊進入頭頂

號子響起的時候

明天的路程

一直和民歌的尾音糾纏不清

深秋

風過去了，

被風困住的

是秋天的留影

光斑，借助鋼構

繞過風聲對面

前往空空的山谷尋找凋零的季節

這時候所有的意義都是空的

像幾株綠葉和枝丫

都找不到指定的背景

光影和風向

對一一走過的回憶

充滿失望

田土的縫隙

大到可以裝下整個天空

小到可以完全忽略不計

透過撕碎的樣片

可以看到對應的時空

沿著起伏的山巒，跋山涉水而來

其中一個剖面

絞殺了冷凍的疆域

可以不去計較越來越短的白天

和不斷輪回的黑夜

風向冰冷

低低地雕刻著眼前的石頭

很多場景凸凹有致

陷落于沉降的地面

從天空一閃而過

我以為自己的憂傷已經完全消失

凋零的樹葉

顏色枯槁

掉于風的漩渦

對于凋零，

我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形容詞

給一枚離開枝頭的樹葉送行

影子，搖搖晃晃

扎傷很多艱難告別

只剩下零碎的切角墜入地面

尋找去年的塵土，

并和旋轉的風向互相進行語言的探詢

幾座山坡

被風卷起

飄浮在來來往往的云層

青黛的視線越來越遠

沒入蜿蜒的葉脈和起伏不定的山脊

找不到自己身體，

和手勢

找不到無法到達的生命彼岸

甚至這滿山的灌木

也無法掩飾世界的假面

呈糾結狀的各種山勢

來自內心和孤獨

和繁雜的目光

腳印，從起點出發

終止于人世間的倦容

事物撲朔迷離

很多畫質，對樹葉的生死

送去祝福

心里結著空空的嘆息

舊日的幻象

畫不出消散的形狀

各種路徑，在沿途全部迷失

只剩下凸凹有致的風向

自上而下

從頭頂落下來

低低地雕刻著眼前的石頭

脊獸

照出芭蕉灣的另外一個手勢

指引身邊的反光到達屋頂

眼睛，打開鏡頭

眼前的事物

借助逆光

飛翔著黝黑的背影

很多瓦片，站在天空

和身邊的脊梁談論脊獸的位置和姓氏的圖騰

場景，一個接著一個

交替走出這個下午

屋場中心

庇佑神還在牽掛的那個方位

和卦爻一起辨認著風調雨順的距離

光線不斷升高

好日子越來越近

很多期待

共同奔向同一個姿勢

芭蕉灣的群雕

在汗珠折射的反光中

比移動的輪廓線更加迷人

聚焦

任何一節風景

都能讓春天的角度

切出遼遠和蒼茫

沙坪河的源頭

所有浪花取之不盡

在空空的鏡頭里摸索出一套合理的生存方式

像黑暗手勢撫摸移不動的墻根

所有念頭

都無法移開心里的陰影

只好不停轉換視角

尋找與來生離得最近的物像

停下來，一次又一次切割周圍零亂的線條

把遙遠設置成和未來一樣一無所有

仍然找不出撬動一幕場景的任何支點

喊山，喊得太累了

讓風聲進入耳膜

看樹看得太久了

很多詞語都在眼里含成了淚花

一個個按下此起彼伏的構圖

畫面全部虛擬

陰影和光線，從天到地

逐漸掏空四處游走的手指

無數幻境，一件又一件，走過眼前

模糊不清的視線。

徒勞無功地報廢所有生活和角色

剩下的掙扎

擺弄開花的木房子

耀眼的快門

按動大地琴弦和奏出的和聲

桃花和李花心情都很激動

一個手勢，拔開花叢

天堂就亮了

天堂就聚焦了很多

遙遠的距離

白發有三千丈

長了。空空的沉寂

高過了天

遠過了河邊的叢林

油菜花開

寫上三兩句春天

田土很容易

見風滋長

很多油菜花

用一個中心詞

熙熙攘攘，接受著自然的饋贈

暗藏的花粉粘滿背景，無數甜蜜

滲入花瓣。笑臉被風聲吹開

所有時間都被一行行田野

鑲嵌成鏤空的名字，迎著局部的身影次第盛開

旁邊的物象，把花環隔在塵世之外

陽光遍地，在裙擺里集合越來越濃的情緒

還有溫暖氣候，在光斑間流淌。這些

景象與景象之間的

各種色彩，始終保持著對焦的角度

無數詞語的孩子

和蜂群蝶陣到處追逐玲瓏的笑聲

累得走不動了，所有童年

就用他們的汗水擦起了春天的鏡子

這時候，透過波光的折射面

可以看到人生所有美好的故事

都在明天的懷抱慢慢灌漿

責任編輯 徐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