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鳳凰

我所知道的，這不過是無數個不眠夜中的章節，因而今夜的痛楚，渺小到不足以痛惜；我所不知道的，此刻究竟該從哪里想起、撿拾哪一段記憶、梳理怎樣的倫理、擁著怎樣的心緒？

一

我分明聽到了鳳凰的哀鳴，那冥冥之中的聲音，慘慘凄凄；我分明看到火光中鳳凰的嬌軀，那號稱重生的美麗，壯美而凄厲；我甚至感受到了鳳凰在升騰瞬間的笑靨，那坦然赴死的決心，慷慨而堅毅。我只是看不清鳳凰的眼睛，那眼神，早已升華成涅槃的索引；我只看見百鳥的戰栗，這戰栗，空靈了整個時空，讓時間停息。

二

我終于還是聞到烈火焚燒羽毛和尸體的惡鼻，因了這腐朽、這骯臟、這懦弱、這窒息被一齊毀滅；我終于還是看到火光掠過的瞬間，他們飽含的眼淚，五百年的淚水淋漓如雨，到此刻，將淌盡最后一滴；我終于參透了他們相視一笑的蘊意：五百年的生死磨難，到今天，終要逃離這人間地獄。

你這禽中靈長啊，可知自你之后，人間再無飛禽？

三

這絕對不是百鳥的狂歡節，那些觀葬的凡鳥啊，怎么能理解鳳之英英、凰之嬌嬌的高潔？你們這些俗鳥肉身，高不過一米，長不過丈余，在你們自以為高飛天際的時候，可曾知曉“翱翔九天”的含義？當你們虔誠地仰望梧桐，在火光沖天中竊竊私語時，可知你們心中的圣靈，正在為你們悲天憐地？

四

我從遠古的殷墟中走來，被古戰場的城墻擠壓成一頁干枯的“史記”。是誰重重的一刀，刻斷我泛黃的紋路？我殘破的骨甲，是該葬在你的視線，還是世紀末的河堤？

你跟月亮一同升起，你溫柔成月光的嬌容，卻令月亮羞怯。你一路鶯歌燕舞，無所顧忌；你一路梨花帶雨，隨心所欲，哪去管什么燕愧鶯慚，天羨地嫉。

五

你我行色匆匆，都只為奔赴那一場世紀的葬禮。

難道，我們注定只能在火光中相遇？如果鳳凰五百年的等待，只為了這瞬間的毀滅，我寧愿在她輪回的路口，再等兩千年，五百年換得擦肩，五百年換她回眸，五百年換她莞爾，五百年，換那一場浴火的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