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晨雨
此文是為“六月六”我湖南老家父母親組織的家庭活動而寫。“六月六,曬龍袍”,這天適宜老年人曬晾壽衣、寢具。這段時間正是洞庭湖汛期。我家在“六月六”這天會舉辦盛大儀式,來客都是家庭方面的朋友,并不是族群性和社會性的。我爺爺生前是洞庭大神楊泗菩薩(楊泗將軍)的馬腳(巫師的地方稱謂),逝世后被神賜為騎黑馬的毛老將軍。扶乩儀式開頭的部分,請神曲中,當乩柄寫出“白馬黑馬到”,意思是楊泗將軍和毛老將軍到了。楊泗騎白馬,我爺爺則騎黑馬。
我這篇文字想要建構一個宏大線索:宋代的官民關系,如何因審美的差異,而導向民間的叛亂。而我的實證工作最終回到兩件宋代瓷器,經由它們來講出這個宏大的結構。這必然是一場文字的狩獵,我在作這設想時,并不知道我到底能網羅到哪些可靠的文字和敘述。
我該怎么組織敘述方式,才能讓一段宋朝因我的寫而給出它?考慮一番,我發現快捷和有效的方式,莫過于概念的發明,或者說以發明概念來單向地鋪開那個陳述得以具體的場景構成之形式——簡言之,是詩學的和政治學的,而不是歷史學的和考古學的。
我援引了兩個概念:分枝、基建,來簡單地轉換故事與故事形式、歷史與如何成為歷史這些關系的?;蛘哒f,如何講出這個故事裝置的政治張力,讓叛亂是地形學意義上的一種基建樣式,這是此文的本意。
如果歷史文獻和紀年可靠,我這篇文字談論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到紹興五年(1135)這一段宋朝,洞庭湖東岸從岳州(岳陽)到潭州(長沙)的叛亂地形學。這一段宋朝與我祖先棲居之地形有深切關系,也與我的家庭存有內在關系。由此,我覺得很有必要來臨時性地組裝一種適配度高的叛亂地形學,以將這一段宋朝中的一個地理版塊分離出來,形成它們自己的故事。這個故事及其樣式,并不一定非得獨特和殊異,只是適配度要高一些。
我對待歷史材料的態度,與我能夠給出未來的態度差不多。我得把我的思考糾纏進去。時間的線性形式是不能肯定的,未來可能是一種迂回。宇宙界面上,時間的量度方式是敞開著的,如同宋瓷上的忍冬紋,線索不斷地分枝,糾纏一體,首尾銜接著。時間的后一個事件,那個未來,可能正好是一些逆向的運作。未來,需要成為我構筑今天的敘事所要動用的、同時以與歷史材料同樣材性的、供給講出今天故事的那些材料之組成。
未來被我個人的金融體系所吸納進來了。我把身體體質的、心理的和集體的、社會的各種出納形式都改裝進入個體生命政治中來,巫儺和神秘經驗連同神話學框架也被組裝進來,以求在自我的內在中涵蘊住大地政治和歷史,我這個世界要將外部性重新地鋪設一遍。這時的個人,近似于資本主義體系的一個充分的分枝。換言之,我們每一個人都來就棲居和存有的形式給出一個基建模型。
基建,是讓那一世界有可能維續下去的各種投入性的經濟行為,包括個體的和社會的。換言之,基建是一種越來越抽象的經濟行為,從個人的世界模型到國家模型的金融體系的操作。經濟,是比今天的經濟學更寬泛的領域,它可能需要地域和具體地形學的要素來配套,譬如我構建的這一段宋朝洞庭的岳州到潭州版塊。簡言之,經濟需要場景化,來明晰它的實踐?;蛘哒f,動態的場景化對應著新的經濟行為,而經濟所需要的新的實踐得以陳述出來的那些配置,就是基建。今天,全球金融資本主義體系中的動態匯率、模態未來和敘述未來的各種因素的配置性的基礎編碼(銀河系探測、月球資源、新能源和可燃冰、文明焦慮癥、伊斯蘭焦慮癥、地緣政治格局,諸如此類),構成了經濟行為的動態場景。由此,社會經濟的金融化過程中,中央銀行的貨幣超發就是基建。
回到具體地形學,我構筑的這一段宋朝洞庭的岳州到潭州版塊,從Google(谷歌)地圖上描線,它是一個漢唐時期與公元2019時期的共繪。宋朝在它成為的過程中,它的前時刻和后時刻,也就是歷史紀年上的漢唐五代和元朝以來,是它成為情勢的某個敘事的張力空間。我確信很難斷離漢唐五代和元朝而論宋朝,考古學也沒有足夠到充分的斷代線索,特別是發掘出的物質性材料,其美學樣式也只能視作一個審美情勢的大體區段。用漢唐五代和元朝去共繪宋朝,宋朝才成為一個把線索接通的斷代構成?;蛘哒f,宋朝以這樣的方式共繪而成為。
今天的地形上,有些版塊屬于宋朝,有些屬于商周和2019——它中間的漢唐五代到宋朝都缺失表述,有些屬于宋朝與漢唐五代的組裝,有些屬于宋朝在漢唐五代的顯性表述中的缺失和離場。這句話涉及的歷史本體論式的敘述,只是我說的故事線索中的一種路徑。當然,如果故事要以這類脆薄的敘述路徑來堆集,可以想見,只有求和,才可能匯聚成流。歷史本體論所面對的宋朝是一個成為宋朝的情勢之總體?,F代化設備的地質性發掘供給了大量之前所未曾想見的考古學材料,由此,那些斷代材料一方面充分了,一方面延伸到了今天的機械臂和新山水體系中來了。成為宋朝需要越來越多的地質性材料的線索,當然它也是今天對歷史的一種給出性的動作。歷史本體論的視角,今天越來越成為一個事件性的源發裝置,今天對于歷史而言意味著事件,我們并未改動歷史,而是歷史按照今天的材料才可能充分起來。
這一段宋朝洞庭的岳州到潭州版塊的地形上,從未停止過圍墾基建,增補了很多陸地版塊,最近的譬如東洞庭中央的團洲、鹿角拓延出去的中洲。一些文獻上的河流在圍墾中消失了,譬如西南方向幾十里的滄浪,滄浪之水已被分割成堤垸,古老的河流意象由此消失。進而,這塊地形連同洞庭總體地成為一個現代基建的產物,是在三峽大壩截斷長江之后。作為外部性重要邊際的長江被人為改動了,洞庭水系突然地紊亂起來。長江毫無疑問是新的洞庭基建的配置主線索,三峽大壩的人工化調控水資源的政治,讓洞庭必須適配這個人工化裝置的外部性的壓力,洞庭已經成為新洞庭,一個人工化的新洞庭,一個被外部性改動了能力的新洞庭。這意味著新洞庭需要新的配置來成為那一新,這比敘述一段宋朝要簡潔和暴力得多。
1130年至1135年間這一段宋朝的洞庭東岸岳州到潭州版塊,與宋朝皇室北都傾覆,也就是歷史上的“靖康之難”,形成一個維度上的總體描述。不得不在既有材料上復述:
當時的鼎州,也就是今天洞庭西岸的常德,與宋朝體統共生。襄陽以南荊湖各地組織義軍自保、也參與抗金保宋。洞庭民眾遇到難以一言道盡的敵軍:潰逃的宋軍、變節的宋軍、地方軍閥的宋軍、湖匪、山賊、強盜、割據自立國號的齊軍以及金軍。岳州人、潭州人、鼎州人都不例外。宋史記載,鼎州人鐘相,連同他的家庭和同族、鄉民一道,組織了一支義軍。這支義軍還派出一支由鐘相兒子為首領的軍隊千里支援宋朝的南京保衛戰,后來這支軍隊被朝廷遣返回到原籍。但這支軍隊并沒有解散,反而不斷壯大了,勢力威脅到了地方軍政的權威,于是朝廷命令地方組織宋軍鎮壓。這促使鐘相建立了政權,年號“天載”。不到幾個月,鐘相的城寨被宋軍攻陷,他本人連同臨時的皇后、皇子等一并被擒殺。不過,這支軍隊并沒有被全部消滅,另一些軍隊在義軍領袖中排行第四的楊幺的帶領下形成割據態勢。這支軍隊在政治表述上沉默了一年多,直到宋朝皇帝確認楊幺領導的這支軍隊為叛軍,楊幺才在1132年的紹興二年,正式宣布建立政權,自號“大圣天王”。這支本來用于自保的地方義軍,迅速地成為宋朝繼金軍、齊軍之后的腹中大患。宋朝政府經過權衡,決定迅速穩定與金、齊的臨時界線,以便于糾集軍隊圍剿楊幺起義軍。內患比外敵更讓中心著迷。后面我可能要說到,在體統面前,宋朝的文治中不缺乏以兵刃捍衛一種內部整一的制度性的選擇,這種選擇的決定項來自一種體統和道象的構建。楊幺的政權堅持了三年,直到岳飛被從抗金前線調集過來。岳飛坐鎮岳州指揮岳家軍圍剿楊幺義軍。岳飛的部將牛皋,坐鎮今天的鹿角一地,現在這里就叫“牛皋”,保持著與洞庭湖面幾華里的距離作為緩沖區,顯然是岳家軍害怕以湖區漁民為骨干組成的義軍。最后,岳飛通過策反工作,楊幺的水寨被內應外合地攻陷了。楊幺跳水自盡,牛皋打撈起他的尸身,懸首級于今洞庭湖湘江主水道上的“楊幺頭”。
此后,洞庭湖水神系統增加了一位新的“楊泗菩薩”。為什么是“楊泗”?我在2004年時認為是宋朝初期的抗遼楊家將的四郎。到2008年,我重新調研,正式明確了“楊泗”的神名原委。在2008年六月六晚上的扶乩中(見《神衍像》2008),我父親作為馬腳,說“四”和“泗”可通用??赡苤饕蚴切疟姙楸苷y查禁,把草寇英雄的楊泗混雜在正統祭祀的楊四中。
我在此文臨時組裝的叛亂地形學這一裝置,所對應著的特定場景,以及我在這敘述中投放進去的吸納材料和可編輯的線索,就是基建。這個場景的配置政治中,需要注入幾個事項:其一,設置這一段宋朝東洞庭版塊上的政治社會經濟行為和實踐,與審美趣味有直接聯系;其二,設置宋代制瓷業及其審美樣式可以作為認識國家官僚系統與民間山地漁汊社會的審美趣味的決定項;其三,設置審美趣味是一項關系著存在樣式的決定項;其四,設置存在樣式是能被范式化的政治經濟學驅力模型。以及未盡項。
如此設置一番,這讓文化與叛亂之間,并不是偶然的聯系。進而言之,宋瓷的內在性是由叛亂、分裂及趣味的驅力模型所塑造的。宋瓷的內在性,是外放式的直陳的、現實中的叛亂者及行動和實踐,與內蘊精深的道家內丹術及體統之表的各自陳述和共繪。
這一段宋朝的岳州到潭州版塊,考古學給出的紀年是,隋唐時岳州窯鼎盛,曾入列官瓷,可比肩越窯秘色瓷地位,其時制瓷技術已開創性地使用滿釉支釘。岳州窯緊挨著洞庭湖及湘江運輸水道并沿著瓷土資源展開,在唐中期延燒到今天長沙窯的地形,其時正逢海路文化興起,制瓷業作為當時中國重要的出口型制造業,陶瓷行銷西太平洋及印度洋區域的“世界”。
當然,岳州窯也向北延燒,至少在這一段宋朝期間,已延燒到鹿角附近。于是,叛亂地形中,鹿角被楊幺起義軍控制,沿湖窯口急劇增設,陶瓷產品成為重要的戰爭經濟來源。起義軍戰爭之余也支援制瓷業,這不排除部分起義軍就是當時的窯業工匠。當時起義軍的陶瓷產品市場的構成,很難找到有效的依據。一種產品如果不能轉化為對外貿易產品來換取緊缺物資,光靠內需無異于一種金融巫術——它成為一種類同貨幣的欲,成為一種囤積和儲滿的壓抑性的欲。這種欲缺失兌現的物之后,會引發崩潰。
補充一個敘述材料。鹿角窯版塊上,從洞庭湖岸鹿角窯址往東十余華里,就是我們細毛家屋場。據乩語,我們祖上自明永樂十四年(1416年)定居此地,幾十代人以窯業為農耕之余的副業。細毛家窯以燒制青磚青瓦為主,之前是否燒制日用器,沒有材料證明。在我們附近十余華里有一處李姓屋場以燒制粗糙罐壺等日用器,得名“罐壺李”,我考察過這個屋場,窯址在人民公社化時期已被改造為農田,現在已是一棟三層民房的地基。細毛家窯屬于饅頭形柴窯,燒造工藝采用氧化-還原形式,先敞口燒制約兩天,看火照,?;?,澆窯水,然后封窯。封窯是為了制作還原氣氛,所燒之磚瓦顯青色,就是青磚青瓦。若封窯不佳,磚瓦處于紅與青之間,既難確保一致色調,結構上也不充分。
2008年,我與父親研究了細毛家窯的構造之后,與父親一起在后山復建了一座較小型的饅頭窯,并用這座窯燒制了我雕塑的細毛家屋場的祖先譜系。
2017年冬天,細毛家窯最后一座功能性的窯被挖掘機所挖掘掉,一切皆因為窯底下有一層燒制建筑陶瓷的粘土礦。2019年,在本鎮居民的抗議聲中,廣東、福建、浙江等外地大型陶瓷廠繼續落戶我們鎮上的陶瓷工業園。
這一段宋朝時期,北宋官窯系統隨著其都城陷落而崩塌,臨時承繼體統的趙構在海上逃命了一段時間后,在杭州設立新都。據汝窯研究學者的文獻考證,趙構初立新都時的一批汝窯器,是當時的一位將軍所獻。這個禮單上的器物,現在能在故宮兩院和大英博物館等處看到。宋朝負責督造的修內司,在杭州試驗性地燒造北宋制式的皇家瓷器。老虎洞的內窯和郊壇下新窯都已發掘,有沒有其他窯址目前說不清,同期龍泉窯幫辦皇家臨時燒制瓷器的窯口也不能明確。就在這個關鍵時期,外國勢力正盛、宋朝國祚危急之時,洞庭湖的農民義軍從抗外敵走向了叛本朝,并建立了自己的政權,恰好選擇了在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歷史敘事中的不利位置。
宋朝官窯所燒制的瓷器專供皇家,偶有殘次進入市場,價格自然是高不可攀。宋官窯瓷器燒制不計成本,集納全國能工巧匠,有貴重瑪瑙入釉,燒制自然天成,成品率很難保證。當然,宋官窯瓷器將宋代皇帝的審美趣味及治世之道統,示現于物??梢哉f,一件宋官窯瓷器,可以載下一段甚至一整座宋朝。
宋朝民窯燒制民間用瓷,偶有窯口會幫辦皇家燒制定制瓷器。唐五代時岳州窯就曾為皇家上供過帶官款瓷器。宋朝龍泉窯具體到溪口等幾座窯口曾為皇家燒制瓷器,是否官窯不清,但存世瓷器中有官式龍泉或龍泉官窯一說。絕大部分民窯,無論南北,都以市場所需燒制各類各品級質量的瓷器。宋朝民窯并不沿用官窯審美趣味,從北宋時期磁州窯系生動活潑、自然灑脫,到南宋時期景德鎮窯和吉州窯等窯的剔刻鏤花工藝、洪州窯等繁復的堆塑工藝,可以想見民間用瓷的審美樣式之大不同。
這一段宋朝時期,宋朝國祚雖有傾覆之憂,國力殆盡,但修內司內窯所燒瓷器,依然精美異常,嚴格地區異于民窯風格。
我選擇了自藏的一件宋官窯雙耳銜環瓶與一件宋洪州窯貼塑瓶,以作對比。宋官窯含蓄內美,幽秀中藏,體統古樸,氣脈雋永,似有神人在駐、仙氣待逸。宋洪州窯則將象征性的未來模印其上,獅子、蝴蝶、壁虎等各有所指的吉祥圖像貼塑于器表,雖對繁復進行了刪減和縮簡,但不再是宋官窯的總體的道統于一的大簡。宋官窯是體統內蓄的道統之大美的追求,也是帝王政治和人文風范的集大成的追求,惟有道學可以訴其內中所蓄,也惟有制度性的文化可以追持此物、以嘉其詞。宋洪州窯是奔放的、快捷的希望的儀式,世道并不由民而定,民生只求世道鴻昌、賦稅持中、生計有力,家道為先,自我命重,全然由土而出、自然而獨立的運化之實。天下土皆帝王土,帝王事皆天下事,于是才有了民茍且姑息以應萬難之國祚的額外貢獻,譬如洞庭湖義軍就是此例。宋官窯關乎天下道統,先主天后關乎地;宋洪州窯關乎民生未來,而主地則必主天,但體統倫理邊際上不能事天之基建。天性游騁,地依自然,天在目力之外造邊際,地在命運之中求造化。由此,宋官窯蓄力行游天際,宋洪州窯展顯現實之可能。宋官窯的道統是孤立和走向無極也就是未知,宋洪州窯是求取和走出此時也就是未來。宋官窯的基建是搭在孤立的空中的,由此可游翔九萬里外,即象應,追求天來回應,但目力難及亦難判斷回應,是道統的倫理邊際的經濟學案例;宋洪州窯是人世哲學的苦難認識的基建,即心景,它安放了我們的現實和走向未來的編輯材料,它也給出了我們身在此世界的美的事物的具體形態,它說出了實實在在的“有”和“在”。
近些年來的資本領域,對于宋代官窯瓷器的鑒藏條例中,無不追加它尊榮的稀缺的曠世之美的辭令,進而將它所附體的宋代制瓷業技術的高度,闡釋為文明的一個極限和邊際。這一敘述,如同這一段宋朝時期所發生的叛亂事件一般,資本的集約中所蘊涵的一種審美趣味和追加的詞的基建,與宋朝帝王的心胸一般地朝向天際。資本在宋瓷定價中所使用的維續媒材的方式,與宋朝傾全國之力平復洞庭湖被迫叛亂的民眾們是同一個樣式。
宋官窯瓷器稀有,資本附身于它,如同附注在未來那樣地寄存著增益空間。從另一個角度上看,每一件宋官窯瓷器身體中都寄存著一座梁山好漢的山頭、一個方臘、一個楊幺,當然還有另一個德性的岳家軍。由此,宋官窯瓷器是吞噬了一些人、一些地形的巨口。我們在這一段宋朝時期,以吞噬掉巨量民生未來的形式要走向一個孤立的未知的未來。這與今天的集納世界之所能、走出地球,是同一個故事。
宋官窯的基建追溯出它的欲,它揀選著、堆積著,騰挪著要走向極致道象的宗教感知中。這種基建,是以山河大地為鍛造材料的基建,它不僅關乎于天道之象應,更關乎于民生在宋洪州窯中的心景。宋官窯可以堆積和吸納進入國家財政的拉動型投入,民間財力一應被吸納進入這個拉動型投入中。象應與心景從各自趣味而引發了根本性的分裂。
兩套不同的基建在某個邊際上引發戰爭。從勤王義軍到割據叛亂,鐘相、楊幺的政治態度的轉變不是偶然的。北宋末期的官窯瓷器的“寥若星辰”,是建立在分離心景的政治操作上的。這套基建激發了另一套基建,叛亂紛起,民欲求生,以完心景。
觀察一些過去的事件,象應與心景,很難契合,它們分屬于兩套相對立的基建。象應所需要的投入,目的上和欲上是極權,無論是審美還是復興大業,汝官窯之美、宋朝文治盛世和民族復興及走向宇宙的敘述,都是極權型的拉動型投入的一種欲。這種欲,只有不斷地填充和投入,它才從經濟學上可以判斷為一種“在”的活的裝置。這種象應的努力,與民生的心景,本質上是制造分裂的。而這種分裂,到了一個邊際,必有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