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伶欣
螞蟻森林從2016年上線至今,通過使用者們的低碳行為已在沙漠中種出1億棵樹。這被認為是在中國大陸環境問題日益嚴峻的當下,人們環保意識提升的證據。本文利用新制度經濟學分析框架,試圖探究人們愿意參與螞蟻森林進行環保行為的動機,并試圖厘清造成人們環保意識在不同情景下差異的根源,提出相關的建議與研究展望。
一、研究背景及問題
螞蟻森林是支付寶平臺上的一款個人碳帳戶產品,螞蟻森林的用戶通過低碳行為可以獲得虛擬的“綠色能量”,用“能量”澆灌平臺上的虛擬樹,等虛擬樹養大之后,便可選擇兌換為真實的樹,由螞蟻金服及其合作伙伴在真實世界中種下。這款帶有游戲性質的公益產品,在短短的三年時間內就吸引了5億用戶,并使得真實世界的沙漠地區種出了1億棵真樹。
有學者認為螞蟻森林成功的背后是政府、公益組織、企業、平臺、社會公眾和目標地區的參與下一起實施了價值共創行為(羅雅丹等,2009)。認為其成功在于有了游戲化的手段、引導公眾參與和體驗,在潛移默化中樹立了使用者的綠色環保意識(胡怡、張雪媚,2018),并使得使用者更加傾向于綠色消費、加強了使用者公益方面的使命感與責任感(胡霜,2018)。同時由于產品具有人際互動性——好友之間可以相互“偷”能量、為虛擬樹澆“能量”、合種一棵樹——更為推動使用者的低碳行為的持續(王丹靜、田曉迪,2018)。
此外,垃圾分類作為人們日常生活中最常接觸到的環保行為之一,在政策推動下,卻一直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問錦尚、張越、方向明,2019)。一方面是正式制度的強制推行下,在中國各大城市隨處都可看到標有“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標識的垃圾桶。另一方面也觀察到各地城市居民在投放垃圾時缺乏主動有效的垃圾分類行為(劉樹奎等,2019)。是什么導致了人們愿意在螞蟻森林中日常積攢“能量”踐行環保,卻難以在現實生活中隨手進行垃圾分類?推行時間更為長久的垃圾分類政策效果為何比不上沒有正式制度強制實行的螞蟻森林積碳行為?為了探究行為差異背后的根本原因,本文試圖從新制度經濟學的角度出發,用“制度——行為”研究框架進行分析,最后針對現有的問題以及未來的研究提出相關的解決建議。
二、制度與人類行為
制度是社會運行的游戲規則,會約束個人行為。制度可以分為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會從不同層面影響人的行為。
1.交易成本理論。在新制度經濟學中,交易成本是一個基石一般核心的概念。最早由Coase在《企業的性質》一文當中提出。Coase認為交易成本是人們完成交易過程中沒有體現在商品價格中的,人們花費的時間和精力的總和。完成一個環保行為也面臨著各類交易成本。螞蟻森林的積碳行為中面臨的成本有利用低碳行為生成能量、關注能量出現和消失、登錄平臺獲取能量的時間和精力成本;而垃圾分類行為中,則是有獲取相關知識的成本和施行分類行為的成本。
2.新制度經濟學視野下的人類行為。本文遵從新制度經濟學關于人的行為的假定:有限理性、不完全信息和機會主義傾向。在螞蟻森林積碳行為當中,行為者不了解游戲的具體規則,可能不清楚或者不在意游戲的環保意義,有著游戲性質的“機會主義”傾向——為了更快養活自己的虛擬樹而“偷取”他人的能量。這都可能影響螞蟻森林產品對人的環保意識和環保行為提升的程度。另外,在垃圾分類中,人處在不確定垃圾車回收時是否會真的分類處理垃圾、不了解其他人的垃圾分類行為、對正確垃圾分類可能存在不完全信息及有限理性的狀態,為了讓自己更“輕松”的生活而不考慮環境的后果。
3.制度與人類行為的相互關系。通常認為人類行為與制度之間存在相互作用的關系。一方面制度會為個體行為提供信息,緩解人類知識的不足,拓展人的有限理性,使得其他人的行為變得可預測,從而減少人面臨的不確定性,構建出社會的秩序。因而有著長期正式制度推廣的垃圾分類,理應為行為人提供了足夠的信息,即“垃圾需要分類放置”和“正確分類是重要的”。螞蟻森林作為一個小游戲,所以規則簡單,信息量較少,可能因此更為容易被人們所接受,并遵循游戲規則。另一個面,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會帶來舊制度的瓦解、制度的變遷和新的制度均衡(盧現祥、李程宇,2013)。這反映了這幾年由于環境污染問題日益嚴峻、人們對于自身擔憂的增加,使得正式制度發生的變化,如2017年的十九大報告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到國家發展意志的高度。
人的行為被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共同規范著。兩種范式影響人的行為和行為結果的方式不同:一是借助第三方權威,依據指令來計劃和建立秩序以實現共同目標;二是由人自發的進行,產生了共同承認的制度,從而實現人們的目標(柯武剛,2000)。垃圾分類由于是第三方權威強制推行,有可能不符合行為人短期的利益,所以需要先改變行為人的偏好,再建立共同目標。螞蟻森林則沒有強制推行的過程,也不需要改變人們的偏好,而是通過吸引人參與游戲間接影響人的環保偏好。
綜上所述,環保行為是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及實施機制綜合作用的結果,制度對于人類行為的影響機制:幫助行為人節約關于環保行為決策所需的信息成本、影響人的行為選擇,引導人們參與到環保活動當中,組織并傳播環保規則,并在潛移默化下提升人的環保意識。
三、問卷調查分析
為了探究螞蟻森林及垃圾分類背后的行為差異原因,筆者進行了問卷調查。本次問卷共收到276份有效問卷。其中,女性占比68%,男性占比29%,3%的受訪者不愿意透露性別。
49%的受訪者表示玩螞蟻森林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是一個與環保相關的產品。29%的受訪者表示是因為種樹帶來的成就感促使他們參與。而在另外一個問題中,62%的人表示如果看到直播在真實種樹的視頻,將會激勵他們的使用。這體現了激勵機制的作用,獎勵會促使人們更多的參與某個行為。22%的受訪者認為自己是受到朋友影響或者可以偷朋友的能量才參與游戲中。上文也提及,“偷”能量的行為實際上滿足了人機會主義的本性,但因為性質微小,人會產生“無傷大雅,又樂在其中”的心理。
螞蟻森林的能量將在低碳行為發生后的第二天上午7點之后分批產生,如果沒有及時收取會在3天后自動消失。收取能量實際上會增加人們環保行為的交易成本,登錄螞蟻森林的頻率越多交易成本越大。人們會比較環保行為獲得的收益與自己付出的成本之比,來決定自己的環保行為。有30%的人會在螞蟻森林“能量”出現的時候便會收取,這些人可以看做是該產品的忠實用戶,另有20%的人會在能量出現的當天收取。而接近半數的人表示好幾天才會登錄螞蟻森林一次,有可能是因為游戲形式過于單一,帶來的使用者粘性降低。而有5%的人表示已經不登錄螞蟻森林了,這其中,半數人表示是因為遺忘,而另一半則認為每日登錄游戲太過麻煩。
91%的人認為如果螞蟻森林不是在支付寶中,而是需要另外下載的手機APP,便不會再使用。這也反映了由于螞蟻森林在支付寶中,降低了人們的交易成本,使得人們更愿意參與其中。
在垃圾分類的相關問題中,有76%的人認為自己所處小區的垃圾分類工作做得并不好。但有73%的人認為自己會按分類丟垃圾,當然這并不能反映出是否受訪者有合理正確的進行分類,體現了受訪者的有限理性。
48%的人認為自己或者他人不能進行正確垃圾分類的原因在于不了解垃圾的具體類別。34%的人則認為是因為沒有垃圾分類的意識,即環保意識的淡漠。而其余的人認為垃圾分類是沒有用的,這其中有82%的人認為沒有用的原因在于他們覺得即使在扔垃圾的時候進行了分類,但將會在垃圾車回收時被傾倒在一起。
而對于是否有意識推廣環保行為,77%的人認為自己會想要去影響朋友、讓朋友也進行垃圾分類。但70%的人認為如果碰到小區沒有分類垃圾桶的情況是不會主動去告訴小區的物業。這可能與這兩個行為的交易成本不同有關,影響朋友是件交易成本更低的事情。
通過上述的理論建構和問卷分析,筆者認為造成人們愿意在螞蟻森林中日常積攢“能量”踐行環保,卻難以在現實生活中隨手進行垃圾分類的可能原因在于,一是因為兩個行為面臨的交易成本存在差異,二是因為正式制度由上而下推行與人們自發參與到活動當中是存在效率差異的。
四、相關建議與研究展望
基于前文的理論框架,筆者認為為了提升人們的環保意識、鼓勵人們參與到更多的環保行動中。應該利用制度對個人的行動的影響,以及降低人們行為的成本。比如利用互聯網降低人們學習垃圾分類的信息成本,手機 APP 向居民推送各種垃圾分類信息,并向居民提供實時查詢服務。另外可以利用制度的獎懲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人的機會主義行為傾向。比如將垃圾分類的綠色積分與落戶掛鉤,或者是錯誤的垃圾分類將被扣罰一定的數值或者金錢。最后,應該將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有機結合,推廣環境教育、給人們形塑環保更強的意識,以增加人們的環保行為。
(作者單位:廈門大學嘉庚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