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的傍晚,獨坐于廣西芒場礦區的小屋前,頭頂星空,遠望深山,與大自然合二為一的陶醉暢快是中國工程院院士陳毓川難以忘卻的一幕,而比美景更讓陳毓川為之動容的是他終其一生所追尋的地質事業。
搞地質,必須要巧妙通過采樣去讀懂來自地下巖石的秘語,以此來斷定是否有礦以及是什么礦。行走在荒山,折返于河澗,陳毓川在追逐“國家寶藏”的路上樂此不疲。在2018年10月召開的第十四屆全國礦床會議上,陳毓川榮獲首屆終身成就獎,頒獎詞中這樣寫道:在礦床學專家中,能夠管理一個部門地勘隊伍的不多;退休之后,仍然跑野外、布設鉆孔的專家更少;80歲了還在爬山,下坑道,布設2000米、3000米深鉆,并且都打到礦了,還有這樣的老專家嗎?有!陳毓川院士就是這樣的老專家!
A 馳騁大廠夢伊始
1959年,從蘇聯頓涅茨克工學院地質勘探系學成歸來的陳毓川被分配到了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研究所工作,在隨同中國地質科學院副院長朱效成考察廣西大廠錫礦后,這個青澀小伙便對大廠錫礦一見鐘情了。“大廠錫礦是一個古礦山,當時正在開采出露地表的大礦脈,它是我在國內接觸到的第一個礦床,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8月29日,回憶起初次考察大廠錫礦的經歷,陳毓川依舊是面帶羞容,好似初見般的青澀與新奇。“兩個月后,我與大廠錫礦有了第二次相遇,是陪同一位蘇聯礦床專家進行研究和勘查,專家認為大廠錫礦資源前景可觀,建議以此礦區為專門研究對象。也是從那時起,我也認為自己不再是個過客,而應該去真正做些什么,我的老師郭文魁和副院長朱效成也都很支持我沉下心去研究。”陳毓川說。
從1960年~1965年,陳毓川在大廠錫礦扎根了5年,晴天,他上山跑地表,雨天,他改下坑道;為了省時間,觀察、描述、采樣同時進行。下坑道是個比較辛苦的活兒,從坑口走斜井下去,到底層的垂距是200米,每次背著滿滿一大兜樣品走上來,陳毓川都是一身大汗。盡管辛苦,可坑道卻是陳毓川最喜歡的地方,總覺得看不夠、看不完。對大廠礦區的地表和各個坑道、各個礦床和礦點有了解還遠遠不夠,大廠地區是一個礦帶,共有礦床數十個,而其中的長坡——銅坑及巴里、龍頭山礦床是一個保存十分完整的與燕山晚期花崗巖有關的錫石硫化物多金屬礦床,是我國重要的有色金屬礦產基地之一。對陳毓川而言,必須要在這里探尋到成礦規律以及確定找礦的方向。5年的考察與堅守,6份沉甸甸的報告成功“出爐”,而陳毓川提出的龍頭山深部找礦遠景區及粵北陸塊北緣馬關——文山一帶找錫遠景區的預測也為20世紀70年代地質勘查工作找到大型錫多金屬礦床奠定了基礎。雖因被任命參加長江中下游銅礦會戰,直到1980年才重拾大廠工作,但陳毓川卻笑著說:“大廠是自己一眼定終身的開始。5年的‘野外礦床地質勘查大學是積淀,也是成長,也為此后尋得更多的‘寶藏開闊了新思路。”
B 聯名上書憂國需
地質找礦,一份終日旨在讀懂深山大石秘語的行當,一個甘于折返荒山地表坑道寂寞的行當,卻牽扯著國家經濟發展的命脈。中國礦產資源有多少,分布在哪兒,有什么價值……一絲一毫的問題都亟需更多的礦山地質人去回答。
可新中國地質工作幾度沉浮的現狀卻讓陳毓川很是揪心,2003年我國地質工作雖有所好轉,但并不受重視,各方推進仍是困難重重。陳毓川拿起手中紙筆,與另外36名院士聯名上書發出了肺腑強音:國家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需要資源環境方面的保障,如果繼續削弱地質工作,最后吃虧的只能是國家!他們呼吁要增加中央財政對地質工作的有效投入;要加快建成地質野戰軍;繼續推進地質工作體制改革。2004年1月2日,這封聯名上書的信件遞到了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的手中,他立即將信批給當時分管國土資源部的副總理曾培炎。幾天后,曾培炎專程到國土資源部與院士專家展開座談。座談會結束后,曾培炎在給溫家寶的信中寫道:“針對這些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擬先請國土資源部研究提出一個初步意見,中編辦、發改委、財政部等部門協調后,提出加強地質工作的具體意見報國務院。”而后,這一聯名上書也促成了2006年《國務院關于加強地質工作的決定》的正式發布。
到目前為止,在中國工程院咨詢項目的支持下,陳毓川等院士已多次與國家領導層直接對話,或聯名上書國務院,為保障國家資源安全建言獻策。陳毓川說:“我現在沒有任何行政職務,我要做的,就是從國家和人民的需要出發、從國家和地質工作的發展出發,不斷促進地質行業的發展騰飛。”如今,為讓中國有一本最完整的礦產資源調查、勘查成果的著作,耄耋之年的陳毓川仍在加緊編制《中國礦產地質志》,傾盡所能、傾囊傳授。
c 綠色開礦守初心
“在我國目前開發礦業的科技水平下,已基本具備綠色勘查、開發的條件,再不斷創新,礦業開發與環保是可以實現雙贏的!”在8月29日召開的第二屆全國礦山資源·環境·生態修復大會上,陳毓川堅定地說道。
礦業與生態環境是國家發展與社會民生不可或缺的基本條件,生態環境的保護與各行各業的活動以及社會文明生活運行秩序息息相關。生態環境的保護是全社會的共同職責,礦業僅是其中的一部分,開發綠色礦業是一以貫之的信念與方向。
陳毓川告訴《科學導報》記者,從人類歷史上看,礦業與環境保護兩者關系共經歷四個階段的發展:首先是5000年前的古石器時代,人類對礦石的認識、采集、加工利用僅局限在地表,基本與自然環境和睦相處;其次是5000年前至300年前,人類社會先后進入陶器、青銅器、鐵器時代,礦業發展規模擴大,涉及地表及地下開發,對自然環境影響增加但程度不大;再次是300年前至今,各國先后進入工業化發展階段,礦產資源開發利用激增,先期開礦、用礦并不考慮對自然環境的影響,目前我國正處于第三階段,處于從破壞自然環境到實施綠色礦業的過渡階段;最后是綠色礦業發展與保護自然環境共贏的階段。盡管中國離第四階段還有一段路可走,可陳毓川對此仍是信心滿滿。“新疆克拉瑪依油田、鄂爾多斯盆地西部半沙漠區建立的年產億噸級的國內最大煤礦、五龍溝金礦、西藏拉薩附近5000米高山荒漠區建立的甲瑪超大型銅多金屬礦床的礦山等都是環境與礦山和諧一體的較好應用。”提起中國綠色開礦的典型案例,陳毓川如數家珍地向記者介紹著。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在新時代,開發綠色礦業就是踐行這一理念的最好詮釋,不忘初心,持續保障國家礦產資源安全是陳毓川始終銘記于心的使命與擔當。“只要我還能出野外,就一定要到生產一線,繼續發揮我的余熱,為國家和人民的需求投入終身。”陳毓川就是這樣,一生追尋著“國家寶藏”,一生守護著國家安好,不悔付出,不悔初心,不悔人生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