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茉的詩

子茉

秀萍

我長一寸，你老一寸

直到我的骨骼高于你

卻不能替你擋住衰老

關節的疼和染不及的白頭發

二十多年前

我是你睡眠里的一個夢

那十個月

是我在世上最長的安穩

云為她來

少年時，有一場雨驟停窗外

她梳好長發面迎天空

這瞬間，我想變成她最喜愛的植物

她說，云真好看

世界簌簌盛開

萬物仿佛屬于她一人

雪已來臨

雪已來臨

植被和房屋沉入睡眠化為萬千白馬

每個生靈都要承受雪的重量

孤獨是耀眼的純白自湖底生長而來

染白冰霜、光和時間

爐火旁暈開守山老人一生的歌謠

山河旺盛，晝夜發光

在喀納斯靜默的碼頭

我看見自己正面朝人間，深情款款

數到三，一躍而下

發光的熱雪

唯有雪按期歸來，茂密極了

它們充滿四方，追上樹木的長勢

世界被雪迷住，瘋了一樣

風吹走頭頂的時間

經歷一場雪，仿佛經歷了一生

地上這些心酸的事

需要一茬一茬的三五年

消磨、更替與和解

在發光的熱雪里漸漸寬恕昨天

我們赤裸雙腳，正當少年

沉沉

只有冰箱微弱的赫茲游走在暗黑中

秒針跑動使時間機械化

萬物在白天種下夢的游絲

正在睡眠里長勢旺盛

直到沒有發光的窗戶

實際上守護人間和天上的

只有街口舊的路燈

它暈黃暖暖，明亮了半條路

有時化作淚水燙傷晚歸的人

告別一場時間幻象

多年后我也囚禁在骨的牢籠

用火柴點著艾香

靠煙熏逼走膝蓋的傷寒

在你的墳前

我與你的距離只剩清酒和沉默

萬重繁花，安心放下

我老了，卸下鎧甲

悲欣唯有對純色的癡迷

茶幾空空，世上都是新面孔

我走在海西的午后

時間將岸上的植株打磨得光亮

六月的風追上湖水翻騰著卷向草木

云下花開如星辰閃爍

在我死后，請埋我于新疆

我會尋到一株花的種子

在良夏，隨長風、雨水

長成你喜愛的模樣

二十秒

以為這是不刮風的午后

樹要睡眠，云彩要穿裙子

彈棉花的姑娘按時開工

麻雀連續兩次在晾衣繩上站不穩

羽毛上的灰塵，落入沒法看到的地方

一只飛蟲掉進祖輩留下來的老琴

十里外，一株蘆葦首先浮動

時間的鳳按時歸來

再見

一場風從海上平移而來

試圖掌控地上磅礴的悲欣

我在北溫帶大陸學習植物生長

一場雨很少超過一個對時

有人渴望橫亙、攀援和征服自然

有人每天面對大西洋也覺得無趣

二十年依舊認不清星座的位置

星空包容我虛假的熱愛

活著的星辰按照承諾的期限準時經過地球

老死的掉進人間年月

我是這顆星球的塵埃

終其一生如同時間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