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厘子自由

姚海松

文文是個美麗文靜的女孩，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打拼。五年過去，生活并沒有多大起色，她還是和同事住在合租的公寓里，最大的收獲是遇到了真心相愛的男朋友關鵬。關鵬是個園林景觀師，和文文一樣，老家也在農村。兩個北漂青年的愛情不乏甜蜜，可也不乏惆悵。這不，新的惆悵是由一種叫車厘子的進口水果引發的。

春節臨近，“車厘子自由”被自媒體作者營銷得成功霸屏，文文單位的女同事都在熱議這個話題。原文標題是“月薪一萬，我的財務仍然達不到車厘子自由”。看了文章的文文黯然神傷。千真萬確，在讀到這篇文章之前，她還不知道什么是車厘子，她一直管那種紅彤彤的小果子叫“大櫻桃”，在春季快結束的時候，大櫻桃大量上市，貶值到二三十塊一斤，關鵬會買給她吃。每一次，關鵬把洗干凈的大櫻桃送到文文面前，都會信誓旦旦地說：“文文，我不能安于現狀了，這樣下去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在北京買房定居啊？吃個大櫻桃還得等到謝市，我不能讓你這樣委屈一輩子！”洗干凈的大櫻桃晶瑩剔透，關鵬從來不舍得放進自己嘴里一個。

原來，國外出產的“大櫻桃”被國內食客稱為車厘子，最好的一斤高達兩百塊，一顆果子就要六七塊錢呢！那篇自媒體文章把女生財務自由從低到高分為十五個階段，文文沮喪地發現，自己只能勉強達到“奶茶自由”。

快遞員在敲門，文文跑去開門，驚訝地發現，是關鵬發的快遞，箱子里裝的居然是三斤品相極佳的車厘子！她立刻把電話打過去，電話里的他樂呵呵地說：“親愛的，最近車厘子的話題太火爆了，我就猜到你一定在那盤算自己到了哪級自由。先甭忙著郁悶，趁新鮮把車厘子一頓都吃了吧！單位派我出差了，等幾天才能回去，我愛你，寶貝兒！”

文文一陣甜蜜的心酸。為了多賺幾個錢，關鵬下了班還要去送外賣，忙得腳打后腦勺，自己已經半個多月沒看見他了。她小心翼翼地揭開包裝，看著那酒紅色的誘人的果實，洗了一顆，輕輕一咬，嘿，一口爆汁，甜蜜脆爽，果肉厚實有嚼勁，的確比大櫻桃的口感好許多！可是這三斤極品車厘子要六百塊人民幣，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還有點燙手心。關鵬每天夜里都要忙到九點多，有時候一單才賺兩三塊錢，還不夠買半顆車厘子的！如果遇上交通大堵車、出個什么突發事故，弄不好還要倒賠錢……這一箱車厘子，他得樓上樓下跑多少單啊！啥“草莓自由”“車厘子自由”的，逢年過節偶爾奢侈這么一次，也不是真正的自由，又有什么意義——像是害怕被紅彤彤的果子灼傷似的，文文縮回了撫摸車厘子的手，決定把這箱水果在閑魚二手網上賣掉。

為了節約開支，文文早就偷偷注冊了閑魚網，淘二手貨的同時也把自己閑置的物品賣掉。

事不宜遲，文文把車厘子原箱封好，撕下收貨單，在閑魚網的“魚塘”里拍照上傳，這箱原價六百的車厘子打八折賤賣。最近車厘子的話題如火如荼，搖身一變成為炙手可熱的“網紅水果”，又臨近春節，很快就有很多買家留言，討價還價的，咨詢詳情的，問地址的，啥都有。兩個小時不到，一樁小小的交易結束，一個買家出四百五十塊錢買下它。文文下樓，依依不舍地把車厘子交到一個大男孩手里，怏怏地回到出租屋，看看手機賬戶進來的錢，才高興起來，盤算著用這筆錢給關鵬買一雙運動鞋，款式她早就看好了。

文文決定在單位加班過年，不回老家，爸媽也很理解她。這天上午，她正在忙手頭的工作，突然有快遞員打電話，送上樓一份紙盒箱快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為什么，文文看到這個箱子覺得特別眼熟，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箱子，立刻就驚呆了，是滿滿一箱紅彤彤的車厘子！而且分明就是自己賣掉的那一箱！顏色，質地，個頭，雖然又隔了兩天再見面，可是真的沒錯，就是它們！

文文呆呆地看著快遞發件人的電話，還是關鵬。沒等她撥號，關鵬的微信語音已經進來了：“親愛的，沒吃夠車厘子吧？我又買了一箱，托新同事幫我快遞給你，產地還是澳大利亞。過年加班辛苦，可以好好吃個夠了！雖然老公不敢保證讓你這一輩子都達到車厘子自由，可起碼這個春節，你達到了。希望下一個春節、再下一個春節……我們永遠都能達到！”

不爭氣的眼淚流出來，文文來不及擦，急忙打開手機里的閑魚APP，翻到購買車厘子的買家頁面，點進去，看到了好多熟悉的東西。刮胡刀、球鞋、舊手機……這個注冊名“暖文”的大男孩，顯然正是關鵬。

原來不知不覺，兩人都在二手交易市場淘寶，只是出于各自的目的，他們都隱匿了這一點。文文捧著車厘子，悄悄哭了，其他加班的同事們看見了車厘子，紛紛嚷著：“嗨，咱們部門最先實現車厘子自由的是文文！祝賀！”

那箱失而復得的車厘子好好放在文文的小冰箱里，她沒舍得吃一顆。情人節他會回來的，她準備和愛人一起分享這份甜蜜。她還準備講一個美麗的故事給他聽。

情人節到了，關鵬出現在文文面前，半個月不見，他胡子拉碴的，清瘦了一些。看到那箱車厘子還原封沒動，飽滿的果實已經縮水好多，顏色也不那么鮮亮誘人，他驚訝極了。等到聽了文文講給他的故事，他默默抱緊了心愛的姑娘：“傻姑娘，知道我干嘛去了嗎？我發現國內也引種了一些稀有品種的車厘子，效益很可觀，只是還沒有形成規模。我這次是飛回了老家，經過考察，決定和老家的經濟開發區搞聯營，發展室內種植車厘子項目，初步計劃都做好了！我是回來辭職和交接的。春天已經來了，為了我老婆實現車厘子自由，我們一起拼搏吧！”

文文緊緊抱住關鵬，把一顆最飽滿最紅艷的車厘子放在他們的嘴唇里，一人咬下一半，鮮紅的汁水溢滿他們的唇齒之間。嘿，放了這么久，還是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