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兇案

溫存

1.家門口的兇案

1 1月的天氣冷得不像話，我蜷在單元門前瑟瑟發抖，漆黑的走廊總讓我不寒而栗。

三天前，就在這個單元的602室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者據說死得很慘，被鋼筋戳進右眼，腦部重傷死亡。

我給程濤打電話，他在電話那頭溫柔地說：“不要害怕，我在家里等你。”

我咬了咬牙，走了進去。說不害怕是假話，但是我比其他住戶更加恐懼這件事。因為，我也住在六樓。

這棟房子是我們的結婚禮物，當初我們都很窮，懷揣著夢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打拼，我在一個電視臺節目謀到了一個小小的記者職位，而他是工地的一個現場督導，建的就是這棟樓。

后來樓竣工了，他也向我求婚了，我們結了婚之后就在這棟樓里買了房子，當作我們的小窩。

前兩天，程濤在一次現場監工中不小心摔斷了腿，行動不便在家休養，我只好一個人上樓。

還好在樓道里碰到了601的徐先生，兩個人結伴總比一個人好。

“小冉，你先生怎么沒有來接你呢？”徐先生可能覺得氣氛太冷找個話題聊聊。

“程濤前兩天傷了腿，不方便。”我對他笑笑。

“還是注意點吧，畢竟發生了這種事……你一個女人還是多留心點。”徐先生開門時還不忘囑咐我兩句。

“勞您費心了，我會注意……”我的話沒說完，就被徐先生的驚叫打斷，我跑過去一看，601室的門里，徐太太躺在玄關前，一臉驚恐，她的右眼，插著一根沾滿鮮血的鋼筋。

2.調查

警察封鎖了現場，現在整個六樓只有我們一戶了，一連發生兩起兇殺案，六樓自然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樓層。

聽警察說，徐太太家里沒有打斗痕跡，證明是熟人作案，兇器都是鋼筋，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做的，現在他們正在對鋼筋進行調查。

自從李毅說讓我接這個案件的追蹤報道，同事都在背地里說我不知道觸了哪門子霉頭，家門口的兇案還要去調查，不正是找死嗎？

這些話傳到我耳朵里，我也不想解釋，這是我最后一次的工作，完成了它，我就可以當一名制作總監助理，不用這么辛苦地跑采訪了。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死者在同一個單元，同一個樓層，同樣都是女性，下面那一位會不會是我？

可我與公安局聯系，看到的總是那一張冷臉，這已經夠讓我頭大的了，沒想到現在還有生命危險，我每天處于崩潰的邊緣，但是為了程濤，我得撐下去。

死者為女性，第一現場都是在自家門前，門沒有被撬過的痕跡，同樣都是右眼中插進一根鋼筋，大腦受到重創而死。

死法一樣，說明手法一樣，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作案。

兩個死者的門上的貓眼是破碎的，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兇器，我只好等著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再繼續我的采訪。

回到家的時候，程濤已經做好晚飯，一臉溫和地等著我回家吃飯。

看了看門口的鞋子，我問他：“你是不是又去工地了？”

“呵呵，我只是去看看，換了個人我不放心。”他還是一臉的笑容。

“不是告訴你養傷的時候不要活動嗎？怎么這么不聽話？”我責備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老婆大人息怒，我以后傷不好不再去工地了好不好？”程濤一臉堆笑地哄我。

“現在傷沒好，就不要去管那些了，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吃完早點兒休息。”

“最近家門口發生這種事，你要小心點兒。”程濤本來帶著笑容的臉此刻有點不安。

“沒事，這兩天李毅送我到家門口，你不用擔心。快吃吧，再等一會兒就涼了。”

李毅和程濤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小學同班，中學同班，高中同校。

后來大學的時候，李毅學的是新聞，而程濤則學的是工程。

雖然不是經常在一起，但是兩個人私底下的交情還是好得不得了。

畢業之后，程濤跟著工地做起了他的現場督導，而李毅則在電視臺里逐漸站穩腳跟，上了節目，成為了一名主持人。

我在電視臺的記者職位還是托李毅幫忙弄到的。這兩天的兇殺案發生之后，程濤因腿傷不方便接我，都是李毅送我回家，程濤也覺得放心。

第二天，部門經理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公安局掌握第一手資料的時候，我本想掛掉他的電話，直接辭職，但是為了我的未來和李毅的面子，我還是決定忍一忍。

“這兩起命案所用的兇器都是同一個規格，我們調查了目前全市所有的建筑工地，但是他們都說最近鋼筋總是從工地丟失。”負責接待的警察還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那也就是說，現在鋼筋的來路還是沒法確定嗎？”面對他的厭惡，我還是繼續問下去。

“就是這個意思，記者大人，你還有什么問題？有就快問，我還很忙。”這明顯是逐客令。

3.懷疑

我的思維被謎團打亂，唯一的線索斷了，鋼筋的來路也沒有明確的線索。

全城的工地都在丟鋼筋，很有可能是一些游手好閑的人偷了之后，拿到廢品收購站去倒賣。而且因為我報道這件案子，我的身份已經完全暴露了。

現在兇手在明我在暗，而我無異于一個不會動的靶子，等著兇手一擊斃命。

這個兇手很奇怪，他為什么非要選鋼筋做殺人兇器？為什么要用特定的一種規格？

我到家門口，猛然發現自己沒有帶鑰匙，只好敲門，可門并沒開。

“誰？”門里是一個我并不熟悉的女聲。

“你是誰？怎么會出現在我家？程濤呢？”難道程濤另外有女人？

“你走錯了吧？你哪層樓的？”貓眼里的光突然暗淡了下來，“這是五樓，你是不是走錯了？”

“哦，對不起。”

我繼續上樓，繼續思考著這幾起案件相通的地方：貓眼、鋼筋、死者是右眼受傷致命。

這就是兇手的作案手法，可是全城的工地上都丟了鋼筋，那么多人都有可能是兇手，而且很有可能只是兇手隨手拿的。

或者說，他為了掩蓋兇器的來路，故意讓那么多工地上都丟了鋼筋？

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程濤溫柔的笑，心中的混亂和恐懼便緩和了很多。

我去公安局詢問一下新進展，那個負責接待的警察仍然還是那一句話：“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如果這狗血的劇情發生在我的身上該怎么辦？

“小冉，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李毅看到我坐在副駕駛位置發呆，問我。

“哦，沒什么。你換了掛飾？”我指著后視鏡上的那一串別致的三只小猴的掛飾問他。

“說起來這個很有意思呢，”李毅笑著說，“你猜猜它們是什么意思？”

這三只小猴豎著一列串起來，第一只是蒙住眼睛的，第二只是蓋住耳朵的，而第三只是捂住嘴巴的。

“呵呵，”我干笑了兩聲，“我哪有你聰明，真看不出它們是什么意思。”

“第三只是‘不該說的不說，第二只是‘不該聽的不聽，第一只是……”

沒等到他說完，我呆住了，第一只的意思是“不該看的不看”！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看的不看……貓眼……鋼筋……死者右眼重傷而死……這一切在我腦袋里轟鳴，最后排列出一個名字：李毅。

4.又一名死者

我戰戰兢兢地回到了家，縮在被子里，程濤問我怎么了，我也沒有說。

原來兇手是李毅，他痛下殺手殺了601室和602室的女主人，只是為了暗示我不要把我曾經看到的東西說出去嗎？

他是個變態，他要殺了我，而我居然天天坐他的車回家，看著他目送我進入他進來過，并且瘋狂殺戮的單元門。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李毅并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在電視臺站穩腳跟的。在我沒有進電視臺的時候，有一次，我給程濤做了大補的雞湯，程濤說要讓我留一些給李毅送過去，我到李毅家的時候，門沒有鎖，我象征性地敲了敲門，里邊也沒有應聲。

于是我進了屋子，卻聽到李毅的臥室里傳來有意壓低的喘息聲。

我把雞湯放在了茶幾上，好奇地過去看了一眼，只見李毅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床上赤裸著糾纏在一起……

我嚇得落荒而逃時，不小心打翻了放在茶幾上的雞湯，李毅有所警覺，而我已經跑出了門外。

他沒有追出來，我卻聽到了他接電話的聲音：“哦，程濤啊，小冉送來的雞湯？”

逃到家之后，我沒有把看到的事情和程濤說，這也成為我心里的一個秘密。

而現在，李毅要升職了，他不容許自己有任何把柄在別人手里，所以他準備封住我的嘴嗎？

而讓一個人閉嘴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變成死人。

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門，多次的采訪任務都讓我以生病為由給推了，就連程濤去醫院檢查腿傷，我都讓他自己去。

程濤回來對我說他的腿傷馬上就好了，讓我放心休息，所以我干脆地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一天，我正在家里上網查案子的進展時，電話響了，是程濤接的。

“喂，這里是許小冉的家，我是她丈夫。怎么了？有任務啊，那我跟她說，很急？什么？”

“啪”的一聲，聽筒掉在了地上，我跑過去看，程濤面色慘白地對我說了一個令我無比高興——不，厚道一點地說是無比驚恐的消息。

李毅死了，死法和前兩個死者一樣，鋼筋穿過右眼，腦部重傷而死。

5.兇手消失

李毅死了，這個變態這么喜歡連環殺人，居然最后自己自殺的時候都要做成和前兩個死者一樣的現場。

不過也好，我的噩夢結束了，我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想著自己什么時候有生命危險。我也可以繼續當我的記者，之后升職，被提拔，被重用，可以擺脫李毅了。

他死了，我的秘密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了。

那個道貌岸然的節目總監終于幫我向臺長說了好話，我調到制作部當了制作總監助理。

身邊的同事都在向我祝賀，這一次的報道讓我小有名氣，甚至制作總監也對我刮目相看。

但是我并不高興，他們不知道我為了這一個職位付出了多少，為了這一個小小的助理，我把自己的身體給了節目總監，那個中年男人。

他就在我的家門口摟著我親熱。而換來這個機會的條件則是，再陪李毅上床。當然，這些事情程濤并不知道。

我愛程濤，但是我要幸福，我要名譽，我不安于做一個小小的記者，我要成功，所以我不在乎那些所謂的潛規則。

我們互相抓著對方的把柄不放，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調走的那一天，我迎著同事們羨慕的目光收拾自己的東西，心里的苦澀卻翻江倒海地襲來，原來，這一切閃閃發光的榮譽背后，隱藏了這么多不為人知的陰暗和欲望。

回到家，我一邊開門一邊組織好語言告訴程濤這個消息，卻發現家門的貓眼破碎了，這意味著什么我很清楚。

我顫抖著打開門，赫然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景象——程濤死了，和前三個人一樣的死法。

警方勘查了現場，和徐太太的現場沒有絲毫不同，鋼筋、貓眼、右眼受傷，而死亡原因卻不一樣，程濤死于失血過多。

警方懷疑是我做的，可是程濤死亡的時候我正在電視臺收拾我的東西。

更何況，我那么愛他，怎么會殺了他，殺了一個曾經給我那么多溫暖的人？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兇手還活著。

程濤死了，這個連環殺人案也停了下來，兇手像憑空消失一樣。有的時候我還是在想，為什么兇手還要殺了程濤？為什么他要殺掉我最愛的人而不殺了我？我一直想要往上爬，現在，我做到了，并且擺脫了李毅，讓我的秘密永遠塵封。

可是為什么我會難過？為什么我會傷心？為什么我會在夢里看見程濤好看的眉眼對我溫柔地笑，醒來的時候卻滿臉淚痕？

6.信

三個月后，鋼筋連環殺人案已經被人們遺忘，我在QQ農場偷菜的時候，郵件箱有提示，打開，是程濤的郵件。看起來是定時發送的。

小冉：

展信悅，當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就證明我成功了。

這兩天的事情讓你提心吊膽，我很抱歉，但是這也是我留給你最后的禮物。

我知道在你看來兇手還活著，而且一直潛伏在你的身邊，不過現在請不要擔心，因為他死了，而那個兇手，就是我。

也許別人會認為我是一個殺人狂，是一個變態，但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記得我摔斷腿的那天嗎？

你很晚才回來，你對我說是加班，可我知道，你一直在門口，我從貓眼里都看到了，看到了你和那個男人摟著親熱，但是我選擇沉默，我沒有辦法給你你想要的，所以我不能阻止你去追求。

我愛你，所以我選擇了放手，但是我不能看著你毀在別人手里。

那天在貓眼看到這件事的不止我一個，還有601室與602室的女主人，我聽到了很多關于你的閑話，我不能讓她們毀了你，所以我殺了她們。

像你這么聰明的女孩一定知道了我怎么殺的她們，對，我把她們貓眼上的玻璃卸下來，讓鋼筋對準貓眼。

我敲門的時候，當主人把眼睛湊上來看，我就用錘子使勁一砸，她們就死了。

你總說我笨，這回我是不是變聰明了？我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小冉你一定會很好奇，我是怎么殺了徐太太的，對嗎？

其實，我晚上回公司的時候，把時鐘撥慢了二十分鐘，大家那么忙，很少會注意到時間的問題。

我殺了徐太太的時候，公司的表是十二點二十分。她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所以我殺了她們。

而李毅，他用這件事情要挾我，只要我給他錢，他便不會把這件事情公布，我知道他是一個無底洞，所以我殺了他。

那天，正好是我去醫院檢查腿傷的日子，其實我的腿早就好了，那病歷是我偽造的。

我殺了李毅之后，便以為一切都沒有人知道。但是還有一個人看到，那就是我……

我愛你，所以我不能看著你背叛我，我也不能毀掉你的前途，毀掉你的幸福，所以我用相同的手法把現場布置好，之后，親手把鋼筋插進自己的眼睛里。

事實證明，我成功了。

但是我并沒有立刻死掉，我還有足夠的力氣把工作用的手套放在我常放的地方。之后，我躺在門口，一直在想我們的以前。

那時候我們很窮，我們什么都沒有，但是我們有愛情，我愛你，你也愛我，我想給你的只是一個安穩的生活，但我錯了，這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放手，我殺了最后一個看到不該看的人，也殺掉了最愛你的人。

請你原諒，小冉，原諒我用這么偏激的方法最后保護你一次，因為我愛你。

最后是程濤的親筆簽名。

我哭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人真的好痛苦，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卻失去了我最愛的人，到底是得不償失。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腦袋好痛，我在昏過去的最后一刻，時間好像回到了那天，家門上的貓眼里，我能看到程濤的眼睛透過那里看著我，眼淚無聲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