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鄧迎雪

周末，阿蔓去參加同學的婚禮。等紅燈時，忽然看見人行道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與一妙齡女子攜手前行。女子不知說了什么，男子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阿蔓的頭“嗡”地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她看得真切，那男子分明是她的男友李明朗！

綠燈亮了，阿蔓開車往前走，就近停到路邊，下車狂奔到剛才兩人走過的地方，可空蕩蕩的人行道上，哪有他們的身影？

她的手直發抖，撥了兩遍才撥通李明朗的電話，急急地問：“你在哪里？”

李明朗說在單位加班。“好，我去找你。”阿蔓要揭穿他。李明朗在電話那頭沉默，不一會兒，話筒里傳來隱含怒意的清脆女聲：“徐阿蔓，我和明朗在一起半年多了，他優柔寡斷，狠不下心跟你說分手，他最愛的是我。”

阿蔓有自己的驕傲，她不愿意上演兩女隔空爭男的橋段，愛就愛，不愛直接說拜拜好了，男人真正愛一個女人，哪里用得著爭？

阿蔓聲音似冰：“讓李明朗接電話。”

“對不起。”李明朗說。

阿蔓氣極，怒說：“明朗，祝賀你不用再演戲，也不用再費盡心思騙我，愿你永遠幸福！”

掛斷電話，阿蔓外在的堅強轟然倒塌，眼淚撲簌簌落下。她和李明朗是大學同學，至今已相戀五年。本來準備明年五一結婚，沒想到，最親近的他竟然這樣對她，這種痛苦的滋味讓人無法接受！

阿蔓在路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大雨瓢潑而下，她才掙扎著站起。衣服濕透了，雨水順著臉頰直流而下，她呆立雨中，不知要往哪里去？

頭上忽然飄來一頂天藍色的雨傘，一個陌生男子關切地問：“姑娘，你沒事吧？”

阿蔓低頭啜泣。男子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安慰：“想開點，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哇”地大哭：“我愛了五年的男人背叛了我，他這樣狠心，到底是為什么？”

男子不知該怎么勸，只好轉移話題：“雨下這么大，趕快回家吧。”

阿蔓哭哭啼啼回了家，因為受了風寒，精神又受到重創，第二天就發起高燒，嗓子又痛又啞，說不出話來。

病了半個多月，身體才有好轉，只是嗓子一直沒有恢復，以前聲音清亮、甜美，如今是低沉的女中音，和從前的音質截然不同。

這天一大早，阿蔓坐車直奔寧波李明朗的家。

她不是去搬救兵，是為了給李明朗的媽媽，也就是黃阿姨治病。

阿蔓的父親是骨科名醫，她從小耳濡目染，深諳中醫按摩之道。前段時間，她來寧波出差，順道來看黃阿姨，正趕上她腰椎疾病復發，臥床不起。

為了讓李明朗安心工作，黃阿姨反復叮囑阿蔓，切不可對李明朗透露只言片語。

阿蔓答應黃阿姨保守這個秘密，然后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給黃阿姨按摩治療了一星期，黃阿姨的病情好了大半，竟能下地做家務了。

從那以后，每隔一個月，阿蔓就來給黃阿姨做鞏固治療，算起來加上這次，療程已全部結束。

她雖然仍怨恨李明朗，但她不愿意辜負黃阿姨的期盼，只是她知道這難免又是一場錐心之旅，不僅要強顏歡笑，還要處處感受有關李明朗的痕跡。

黃阿姨一見阿蔓就高興地眉開眼笑，待阿蔓張口說話，又大驚失色，急問她變聲的緣由。

阿蔓清楚黃阿姨還不知道他們分手的事，找個理由準備搪塞過去。

黃阿姨心疼她，拉著阿蔓去看醫生，說附近小區就住著市醫院耳鼻喉科的退休專家，先讓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拗不過黃阿姨的熱心，阿蔓只好隨她。剛進醫生家的院子，阿蔓愣住了，只見前幾天遇見的那個陌生男子正在院子里澆花。

黃阿姨問：“梁醫生在家嗎？”

陌生男子和煦一笑：“我爸在家，我帶你去。”

上年紀的人話稠，黃阿姨見了梁醫生，不住夸贊阿蔓：“這是我兒子的女朋友，是個孝順的好姑娘，每月都從上海來給我治腰椎，我這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陌生男子沖阿蔓投來贊許的目光，她好不尷尬。

阿蔓坐車從寧波返回的時候，竟然在車站又遇見陌生男人，一照面，兩個人都不由得啞然失笑，好奇怪，為什么總會陰差陽錯地遇到。

兩人攀談起來，原來他叫梁家樹，也在上海工作，此次是回鄉探親。

阿蔓有些訕訕的，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狼狽的模樣，心里有些不自然。好在梁家樹說話幽默，阿蔓的尷尬漸漸褪去了。

到了上海，兩人互留了聯系方式。

梁家樹是名插畫師，每逢周末，愛去上海周邊寫生。認識阿蔓后，每次出外寫生，總打電話邀請她：“要不要一起去？那里風景不錯。”

阿蔓開始還提不起精神，但聽得多了，再看看他素描本上美麗的風光，阿蔓決定也去看看山水。只跟他去了一次西沙濕地，她就被那豐姿綽約的原野風光迷住了。

梁家樹大笑：“怎么樣，以前不來后悔了吧？”

后來梁家樹再去寫生，阿蔓總是與他同行。到了那里，他寫生，阿蔓就在附近看風景。

梁家樹繪畫的時候是個安靜的男子，那時，兩人的話極少，可梁家樹說：“有時兩人明明沒有說什么話，但感覺好像已說了許多。”

她笑：“怎么像愛情臺詞？”

阿蔓的嗓子經過中醫治療，遲遲沒有恢復原來甜美的音色。她有些頹喪，梁家樹說：“現在聲音也很好，低沉醇厚，有特點，我喜歡。”

阿蔓心中有許多感動，不論她說什么，做什么，梁家樹總是會說：“好啊，我喜歡。”

是他陪她度過了那些痛心的日子，給她的生活增加了一抹亮色。

有天梁家樹來找阿蔓，她正苦著臉發愁，他問怎么了，阿蔓說：“故事電臺正招主持人，我在猶豫要不要報名參加。”

梁家樹說：“為什么不去呢？如果喜歡，就給自己一個機會。”

阿蔓說：“以前想去是因為李明朗喜歡聽廣播，可是現在已經分手了，不愿意因為電臺的事再不經意間想起他。”

梁家樹拍拍她的肩，鼓勵說：“那在你心里是真愛電臺播音嗎？是真愛就不要猶豫，感情的事會慢慢完全放下，別心急。”

她決定去試試。

經過初試，復試，面試，阿蔓成功應聘。

梁家樹知道后，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來見她，眼中閃耀著歡喜，看上去比她還興奮，非要請她去南京路上吃海鮮，慶賀一番。

阿蔓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鼓勵，她根本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

梁家樹讓她的生活開出一朵又一朵花。

阿蔓在電臺互動節目《心靈彩虹》中擔任主播。

這是一檔情感傾訴節目，阿蔓主持風格溫柔細膩，極具親和力，很受歡迎。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在節目中接到李明朗的電話。

顯然，對方不知道是她。

他說：“我是節目的忠實聽眾，每次聽你說話總會讓我想起一個人，你說話的習慣和她很像。”

像微風吹過平靜的湖面，阿蔓只驚訝了幾秒，很快平穩情緒，輕輕一笑說：“謝謝你喜歡這個節目，這是我們做好節目的動力，請問你今天要給大家分享一個什么樣的情感故事呢？”

李明朗的聲音充滿哀愁，說：“我曾經有個非常愛我的女友，她為我默默付出許多，可我不知道珍惜，做出了傷害她的事情，導致我們分手。

“分手后，隨著和新女友的相處，我越來越發現她的好。現在我快要結婚了，可是我一直忘不了她，今天上午我和女友因為瑣事發生爭吵，我一氣之下說了分手。

“如今，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前任不會再原諒我，對現任我又有太多不滿。我知道走到今天，全是我咎由自取。”

阿蔓真誠地勸他，戀人相處會有性格相互磨合的過程，尤其是要多些包容，不要拿前任的優點比現任的缺點，越比較會越失落……

兩人在節目里談了五分鐘，李明朗答應阿蔓再和現任處處看，慎重考慮這件事，不再輕率。

放下電話，阿蔓輕噓一口氣，這真是和前任最奇葩的相遇。

她想，也許每個曾被拋棄的女子都希望前任在時光里幡然悔悟，痛哭流涕地說：“我不愛你，是我蠢！”但現在阿蔓并沒有勝利的喜悅——愛走了，他的想法已不重要。

下班已是午夜，阿蔓走出電臺大樓，看見梁家樹正在大門外等著接她回家。

春雨淅瀝，夜色溫柔，她沖梁家樹莞爾一笑，剛想說，不要坐車了，沿著櫻花路步行回家吧。還沒說出口，梁家樹就說了相同的話。

她幸福地笑。

其實，在人生的路上，轉過一道挫折的彎，你也許會遇見更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