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麗文：“剪”生活，“加”生活

◎文/王蕾（本刊記者）

每一處空白，每一根線條，都有生命。

63年“剪齡”

“盡量多用剪，少用刻，刻出來的東西會顯得呆板，剪出來的比較鮮活。”對每一個來學剪紙的人，宋麗文都會這樣再三叮囑。

宋麗文已有63年“剪齡”。

“剪紙是我的家傳手藝，四代人都會。外婆傳給母親，母親又傳給我和姐姐。不過我母親是醫生，工作很忙，平時是外婆帶我玩。外婆很厲害的，一到快過春節的時候，來求剪紙的人把門檻都快踏破了！方圓百里哪家有紅白喜事都會請她去剪紙，窗花、門神、床簾、肩墊……她什么都能剪，而且不打底稿，隨手就來。我看著覺得很好玩，一把小小的剪刀、一張普通的紙，就可以變出各種各樣的東西，太神奇了！五六歲的時候，我就拿著外婆的剪紙比著剪，慢慢就學會了。”

宋麗文1951年出生于遼寧省鞍山市。1958年，她跟著支援安徽建設的父母來了合肥，后來在合肥鋼鐵廠做工會工作。“合鋼那時候就像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醫院、菜市場、幼兒園……應有盡有，每年還舉行藝術比賽。全廠有6萬人呢，我憑借剪紙，每次都能拿到一等獎，他們都喊我‘合鋼一把剪’！”宋麗文自豪地說，“有一年我的獲獎作品叫《爭艷》，一株牡丹，兩只孔雀，顏色搭配得好漂亮，一塊一塊剪好，一層一層貼起來，特別有立體感。不過如果是現在的我來剪，肯定比那時候更出彩！”

宋麗文告訴我們，剪紙分為陽刻和陰刻兩種。陽刻是保留圖案的輪廓線，剪去輪廓線以外的空白部分，它的每一條線都是互相連接的；陰刻則正相反，是把圖案自身剪刻掉，留下其余部分，通過襯紙反襯出圖案的內容。兩種方法相結合，會使畫面效果更豐富。

宋麗文的剪紙工藝大致分為五個步驟：起稿、剪刻、揭離、粘貼、成品裝裱。“不過很多時候，我并不拘泥于草稿，而是隨手就剪，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最終剪成的會是什么樣子，這種未知感讓人特別期待。”宋麗文說。

物我兩忘

老伴兒每次出門前，都會對宋麗文千叮嚀萬囑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千萬注意，該做好的事都做好。實在不行就什么也別動，等我回來再搞……”

你說，好好一個老先生，怎么這么絮叨？還不是被宋麗文給“逼”的，因為癡迷剪紙，她都不知道制造了幾起“險情”了！

就說那一次吧，老伴兒不在家，宋麗文想燒壺水。她接了水往灶頭上一放，自己習慣性地就抓起了剪刀。一開始剪紙，她的精神就自動集中在眼前的方寸之地，外界的一切，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過了一會兒，水咕嘟咕嘟地開始翻滾，茶壺也“滴——滴——”地喊著主人，沉浸在創作中的宋麗文卻絲毫沒有反應。

好容易完成了一幅滿意的作品，宋麗文放下剪刀，準備伸個懶腰，活動一下酸痛的身體，突然一股焦糊味兒飄入鼻孔，她這才突然想起來：哎呀！我的水！沖到廚房一看，哪兒還有水？壺底都快燒通了！她趕緊關了火。

老伴兒回來一聽，嚇壞了，埋怨她：“一個人在家這么不當心，萬一鬧出火災或者煤氣中毒怎么辦？”

宋麗文自知理虧，連連點頭。但下次一拿起剪刀，她又忘了，不是燒干了水，就是燒煳了紅燒肉……好脾氣的老伴也急眼了，每次出門都要叮囑半天，生怕她又整出點啥危險事來。

“我剪紙特別投入，越剪就越放不下，一定要把它剪完。剪好一看，呀！漂亮！好有成就感！”宋麗文的表情特別陶醉。

剪出生命的震撼

剪紙其實來自于先民的圖案記錄方式，這里的“剪”為鏤空、削刻之意。起初，人們為了記事、傳消息，嘗試著在青銅器、竹簡、獸皮等東西上刻畫一些圖形。紙張出現以后，這些圖案有了更方便的載體。金銀箔、樹葉、布、皮革等片狀材料也可剪裁。《木蘭辭》中有“對鏡貼花黃”之句，古時女子臉上貼的“花黃”，就是剪紙的一種。唐朝人還別出心裁，用剪紙來招魂。杜甫在安史之亂后，攜家逃亡到彭衙堡，受到朋友的熱情招待，“暖湯濯我足，剪紙招吾魂”便是招待方式之一。

《呂氏春秋》曾記載，周成王幼時與弟弟叔虞玩耍，曾把梧桐葉剪為圭形送給弟弟，逗他說：“我就拿這個來分封你吧！”君無戲言，成王后來真的封了叔虞為唐國的諸侯，是為“桐葉封弟”。周成王的那片梧桐葉，大約是剪紙歷史上最貴的一幅了吧！

宋麗文最擅長剪的，是名人和動物。她的作品時代氣息濃厚，人物形象惟妙惟肖。“三八”國際婦女節，她剪劉胡蘭、宋慶齡、江姐等女性歷史名人；“七一”建黨節，她創作“黨的生日”主題剪紙作品……有一次，社區里舉辦慶祝抗戰勝利70周年主題活動，請來老戰士劉永剛。老人家一邊講述當年的抗戰故事，一邊瞇起眼睛用手比劃打槍的樣子。應邀到場的宋麗文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瞬間，她胸有成竹，運剪如飛，一會兒工夫，以劉永剛為原型的幾幅剪紙作品就完成了。老人家看了特別喜歡，說是真實地重現了他當年的樣子。

“剪紙講究靈感，剪出來的作品要有靈氣。”“剪紙是靠線條構成的平面，所以需要抓住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面。想剪好，需要長期的堅持和豐富的閱歷。”練了63年，宋麗文現在基本不用畫底樣，只要看到一個人，就可以剪出其側面來。

在宋麗文的剪紙里，你看到的不光是嫻熟的技巧，更有一種生命的震撼。古裝仕女、青瓷花瓶、小貓小狗、鄉村風景……流暢的線條訴說著歲月的溫暖，時光定格成一幀幀畫面，恰到好處的留白，如此安靜，又如此美好。

“加”生活

宋麗文不看電視，不玩電腦，手機只有必要的時候才用。但如果你以為剪紙是她的全部，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她的興趣從來不嫌多，學東西又快，唱歌、走秀、舞蹈、泥塑、蛋雕……樣樣來得，“多才多藝”這四個字，她當之無愧。她一手創辦了“尋夢”老年藝術團，事事親力親為，導演、音樂、舞蹈、舞臺布置、服裝設計她全都能一手包圓。

宋麗文每周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周一、三、四、日各有半天在幾個小學教孩子們剪紙，周二、四、六也各有半天在不同的地方教聲樂——你沒看錯，周四她需要跑兩個地方，教授兩種課程。至于周五，她全天都在合肥市文化館教剪紙。沒課的時候，她還得忙活老年藝術團的事。

只有晚上的時間是屬于她自己的，一把剪刀，一疊彩紙，輕裁慢剪，紙屑紛飛如雪，不知不覺物我兩忘。

很多人忙起來身體就吃不消，宋麗文卻不然，越忙越精神。年近70歲的人，耳不聾，眼不花，頭發烏黑，面色紅潤，頸椎柔軟，脊背筆直，什么慢性病都沒有，狀態好得讓我等年輕人都羨慕嫉妒恨。

其實宋麗文從沒刻意保養過，唯一跟養生掛得上邊的是堅持多年的晨練。每天早上5點多，她會帶上一個收音機快走半小時，邊走邊唱，伸伸胳膊動動腿，心情非常舒暢。

在很多人提倡“減生活”的時候，宋麗文卻熱衷于“加”，永遠對新鮮事物保持濃厚的興趣和強烈的學習欲望。豐富的愛好，忙碌的生活，讓她感覺無比踏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