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里湖記憶

楊喜來

從達里湖回來已經半年了，半年中達里湖常常出現在眼前，出現在夢里，出現在記憶中。

千里之外的達里湖，內蒙古草原上的一顆明珠！

汽車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馳，眼前是黃綠色起伏的丘陵，一條黑色的柏油路蜿蜒著伸向蔚藍色的遠方。從車窗望出去，草原的遠方不時有一兩個白色的圓頂帳篷，不錯，那就是蒙古包。大片的黃色的牛群，大片的白色的羊群，自由地散落在那里，根本沒有人來看管。想像中騎在馬背上的漢子已經很難看到了，倒是不時有人騎著摩托從柏油路上下來，直奔了蒙古包而去。

在茫茫的內蒙古大草原上，從一個景點到另一個景點，旅游大巴往往會跑上幾個小時。在沉悶的氛圍里，窗外雪白的云朵一點點從我們的右前方移到了后面，只有路邊時而出現的羊群才引起人們的興奮。雖然是在7月，應該水草肥美的時節，但是由于天氣的干旱，草原幾乎成了沙漠，只有一些不高的生命力極為頑強的蓬草努力把地表的黃沙遮掩起來。俯視路邊，能夠看見大片的沙土，只有望向遠方，才是黃綠叢茸的一片，像是一塊黃呢子地毯鋪向了蔚藍色的天邊。

我們是向著一個叫達里諾爾的地方奔馳的。蒙語中，“達里”是“海”，“諾爾”是“湖”，“達里諾爾”就是“像海一樣廣闊的湖”。到了漢語里面，就簡化成了“達里湖”。

因為眼前一直是近乎沙漠的廣袤大地，心中對這個“達里諾爾”也就不抱什么幻想。在大巴車漫長的行程中，我們忽然遠遠地看到大地上出現了一片綠草，鮮綠鮮綠的，在綠草的后面，有一片藍色的水域，一時間讓我們干澀的眼睛感到了濕潤。越來越近了，便看清了水域邊聚集許多牛羊，還有許多白色的鷗鳥在水邊漫步，在天空飛翔，不斷地起起落落。難道這一片淺灘就是那“像海一樣廣闊的湖”嗎？汽車一直在奔馳，很快就把這片綠草灘甩到了身后。

前面出現了一個村鎮，中間是個丁字路口，迎面的路標指示，達里湖在向左方向，還有4公里。這點兒路程對大巴車來說，幾乎就是到了。

繞過村鎮，路邊忽然出現了許多巖石，灰褐色的巖石巨大，光滑，連綿遠去。巖石縫隙間生長的松樹，低矮傾斜，呈現出抵御颶風之勢。這石，這松，一瞬間讓我感到是那樣的熟悉。我的頭腦中浮現出著名畫家林凡先生所作的一幅國畫《海岸無風》。畫幅中那些海岸上的樹，即使是沒有風的情況下，它的所有枝干以及樹冠也全部傾向一側。那保持著一個姿態的松樹，那被海浪打磨光滑的礁石，不就是眼前這景色嗎？我相信，在這巖石的背面，應該是一片海。

然而，大巴車還是又跑了幾公里才來到了達里湖。我們看到了景區門口“達里湖”的石刻，但是并沒有看到水。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水柳叢，這些水柳全部以灌木叢的形態出現，沒有高大粗壯的樹干，一叢一叢地密密地長在一起，最大的不過一把粗，但是卻非常細密。枝條細長，枝干呈現紅色。記得小時候跟哥哥一起去村外的河邊玩，哥哥指著河中間的一簇極為細長的柳叢說：“那是簸箕柳。”為什么呢？哥哥說：“簸箕柳的柳條兒長，是用來編簸箕、編笸籮的。”哥哥說著，淌水過去折下一根極長的柳枝，拿給我看，在那淡紅色的枝干上還有一組組圓形的小黑點兒。在達里湖，看那柳叢的枝條應該是“簸箕柳”，但是我仔細看了它的枝干上，并沒有記憶中的黑點兒，也許這是這里獨有的一個樹種。

在柳叢中間，有一條用木板搭成的曲折的小徑。沿小徑往前走，漸漸木板小徑的下面就出現了水的閃光，我們已經走在了達里湖的淺灘上。走過密密的水柳叢，眼前出現的是已經結出籽棒的蒲草灘，一眼望去，到處是在風中搖曳的棕紅色的籽棒，疏疏密密，成為一景。在蒲草灘中間，橫出一條曲折的木板小徑，連接著遠處的一座木制涼亭。在淺灘中凸出來的涼亭，構成了達里湖岸邊獨特的景致，讓你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充滿詩意和遐想。

走過蒲草灘，眼前便出現了一片巨大的水域，那就是達里湖。抬眼望去，遠方是水天相接，水面上茫茫一片，恍如置身海邊。這時，我們就理解了它蒙語名字的真正含義。據介紹，這里水域面積240平方公里，水儲量16億立方米，水深10-13米，是內蒙古第三大湖。湖內產紅鯉魚、鯽魚、瓦氏雅羅魚等。每年夏季，丹頂鶴、白枕鶴、白鶴、天鵝、鴻雁、銀鷗、燕鷗等百余種水禽來湖區繁衍后代，給湖區增添了勃勃生機。我們就看到了白鶴在天空上展翅飛翔，銀鷗在水面上隨波漂浮，自由自在。難怪當地人稱這里是“百鳥樂園”。

湖邊是沙灘，沙灘一直連到蒲草叢中。不知道達里湖有沒有潮汐，不過看那沙灘上濕濕的水痕大約是有的。

從導游的介紹，從湖邊植物的特征，都可以看出達里湖是在不斷縮小著它的體積。近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達里湖一直都在萎縮。那么最原始的達里湖應該多大呢？我又想到了來時路邊那些光滑的巖石。那里，應該是“達里諾爾”最早的岸邊吧？上蒼原本給了我們一顆巨大璀璨的明珠，然而，在千百年的歷史變遷中，它一點點地暗淡了。那首古老的歌曲是怎么唱的？“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時的水草該是多么豐美啊？而今，走遍內蒙古草原，這樣的地方在哪里呢？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沒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變自然，更主要的是不應該去改變自然。望著密密的柳叢，漫漫的草灘，茫茫的湖水，沒有人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