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與隨想（組詩）

虞素琴

一個詩人在春天轉身離去

每年元旦春節都會發幾條祝福短信給你

今年不知要發往哪個極寒的幽冥之地

一個在人間吃盡苦難的大胡子詩人

終究脫苦離難在春天到來時轉身離去

早在立春前傳來一陣陣揪心的寒風

它要掐滅提在你手里這盞風中的燈籠

大雪紛飛的日子 天堂止不住雨水往下滑

而你已搭乘一輛運草車去往春天的路上

僅僅一袋煙工夫 云朵托舉著你鵬程萬里

你像女詩人祈禱的那樣：“山重水復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生” 前世播下詩歌的種

麥苗兒返青 你還會從枝頭返還的

雖然此去十萬八千里路遙 關山無期

你朝春天的方向疾速奔馳永無回轉的可能

滿山舉白紅梅追思 我們把頭低了又低

在人間再無一個叫江一郎的純粹詩人

當你坐上一趟開往春天的專列向西邁進

童子吹簫玉女執紼還有百花仙子引路

望你超凡脫俗位列仙班早登極樂

在天國和群雄一起喝酒朗笑頌揚詩歌

故人來

能讓云朵下沉 鐵器上升

恨不多盯一眼怕消失看不見

且隨一綹輕煙飛向了千山萬壑

飛累了 卸下羽翼躺在地上

從此雷打不動長眠不起

不像衰草過完這一冬 春風吹又生

而你依然心如磐石坐擁那片江山

笑看地下那些寶藏埋得多深

拱土而出的青草被兩行淺淺的腳窩

踩得一肩高 一肩低

風吹草動 橫豎看

都像走遠了又歸來的那位故人

疼痛有加

叫你放下疼 如何放下痛

現在知道放下多么不易

以前怎么來過 往后又將如何

這打斷牙齒和血吞的日子

嚼不爛也咽不下擱在喉嚨口

醫者說：你的慢性咽炎很是磨人

但比起你這個心病更嚴重

一根扎到肉里頭的刺魚還在游

你只管放長線 魚吞鉤

“咯吱”一下疼得翻江倒海

痛到撕心裂肺 肝腸寸斷

疼痛這塊巨石落地掩埋了自己

先 生

他看上去多么像一個

初生的嬰兒熟睡在搖籃床

困吧！多么熱愛生活的一個人

春天來了背上襁褓中的他游四方

風穿著野花的衣裳到處飛舞

穿過長發你的手到處撫摸

這人世繁華 悲從何來

草人兒

終究要推翻壓在身上的巨石

因思念長出來的野草

風一吹 吹成遼闊大草原

但是你的城府深花園大

大到前無古人居住后無來者造訪

即使順著藤兒也摸不到瓜

那顆頂在草腦梢的露珠因悲傷

隨時掉落打著滾兒

老 了

老了 老成鶴發童顏多好

為何天妒英才就要了卿卿性命

來不及說出熱愛詩人

話到嘴邊 來不及說出

到死也不敢說出

更不配到他的墳頭去傾訴

哭得昏天黑地柔腸百結的女人

到頭來只是空歡喜一場

隔著薄涼的塵世 嚎啕幾聲

即使流得再多也是鱷魚淚

冬日簡書

冬日炕上有火 瓷枕鎖住鴛夢

有人摸黑鐵著一張臉進來

即使兜里暗藏兇器

也要備好這二面三刀

不開燈也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陽光攀高枝爬上了百葉窗

伺機從門縫里哧溜進來的毛賊

貼著玻璃哭泣的小雨滴

絞成棉花糖似的大雪紛飛

這些都是我要寫的冬日簡書

空鏡子

通過簡單測試能否窺探人心

藏在鏡子里的這張臉

我眼若觀火 你明眸皓齒

微笑使人沉醉其中

和顏方能悅色

去掉色 剔除光

剩下漆黒的烏眼珠

滴溜溜地轉

轉迷糊了 鏡中人走到

事物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