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可這話在我家卻不合宜。這不,加了一天班,疲憊的張陽剛進臥室,我53歲精氣神十足的媽媽便在客廳扯開了嗓子嚷:“一天就8個小時班,一年也就十來萬收入,還整天頂張上市公司CEO一樣忙碌的臉!掙錢沒本事,端架子倒在行,德行!”
張陽的臉瞬間白了幾分,衣服都沒來得及脫,立馬鉆進被窩,像個無辜的孩子撲進我的懷里。我們夫妻二人相顧無言,只能抱團取暖。
其實,我媽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我和張陽是大學同學,大四時確定了戀愛關系,接著又一起考上了上海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張陽家在一個小縣城,家里連他有3個孩子,家境不太好。我家在南京市區,是普通工薪家庭。
讀研二時,我將張陽帶回家見了父母。我爸媽對溫文爾雅的張陽相當滿意。在知道他家經濟狀況后,我爸媽也沒說什么。作為父母,他們贊成我找個情投意合的人。研究生畢業后,我們選擇留在上海發展。找工作、租房子,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迎面而來,但我們經受住了各種考驗,將結婚提上了日程。
要結婚就要安家落戶。可是張陽家連10萬塊的彩禮錢都拿不出,更別提買房的錢了。為了讓我們能有個相對穩定和舒適的生活環境,我爸媽拿出全部積蓄,在上海郊區給我們買了一套小兩居。為了讓我父母放心,張陽堅持房產證上只寫我一個人的名字,并且讓家里湊了10萬塊錢打到我媽的卡上。我媽非常開心,直夸張陽會做人。
不久,我順利進入一家世界500強企業上班,年薪20萬元。張陽的情況卻不理想。因為他學的是一個比較冷門的專業,對口的工作很難找。
他在家賦閑了2個月后,倍感失落。我特地請了一個星期假在家陪他找工作。我鼓勵他放下身段,先進小一點的公司,積累了經驗再說。
張陽聽從我的建議,很快找了一個私企上班,不過月薪只有4000多元。張陽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念了一樣多的書,差距咋就這么大呢!不過,我一定以曉蓮同志為榜樣,在將來的日子里奮力趕超!”看著一掃陰霾、活力滿滿的張陽,我由衷地感到高興。我是個物質觀念不強的人,我最看重的是“父母健全,知己兩三,盜不走的愛人”。這些我都已經有了。
父母在知道我和張陽先后順利上班后,特地發了個2000元的紅包讓我們去慶祝一下。我媽自顧自地感嘆道:“果真是知識改變命運,才27歲的年紀,兩個人一年都有40多萬年薪了!”我不假思索道:“哪有,25萬多元吧。”我媽疑惑道:“不是一年20多萬嗎?”“你女婿的薪水稍微低一點。不過剛開始,年輕人嘛,低開高走是正常現象。”我媽在手機那端沉默了一會兒,就口氣不善地掛斷了電話。
接下來的一年,我的工作一直順風順水,年薪由21萬變成了25萬、28萬、33萬。孩子出生時,我的年薪是40萬。張陽的薪水也漲了,只不過是從月薪4000多元變成了1萬多元。
兒子出生后,找誰來帶孩子成了一個大問題。張陽沒上大學的二弟結婚比我們早,張陽的爸媽一直在幫他們帶孩子。請保姆我們不放心,當然也為了節省開支。最后,我向從中學英語老師崗位上退下來的媽媽求助。媽媽來后,洗衣、買菜、做飯、遛娃,她毫無怨言地都包攬了。
一個周末,原本約定和家人一起郊游的我,被主管叫去單位趕個案子。張陽帶著孩子和我媽去海底世界、杜莎夫人蠟像館和植物園逛了一圈。但回來后,我媽的臉色就變了。原來,在我家住了一個月, 我媽發現,張陽工作一直比較清閑,而我總是風風火火,所以就問了一下我們各自的薪水。張陽如實將我們現在各自的薪資情況告訴了她。原本和藹可親的媽媽自此變了樣。
每天張陽下班,我媽總是將孩子一把推過去:“來,爸爸上班不辛苦,讓爸爸抱一會兒。”有時候,張陽白天跑了幾個現場,已經筋疲力盡,還得硬著頭皮把孩子抱過去。家務更是如此,只要張陽在家,我媽總是手一擺說:“我以前當老師的時候很辛苦,還沒享幾年清福呢,就要給別人當保姆了。對門鄰居的媽媽多享福,女婿是上市公司副總,閨女是大學講師,家里請了兩個保姆,一個帶娃,一個做家務。這人和人差距怎么這么大呢?”張陽總是好脾氣地把家務活攬過來。然而,張陽越忍讓,我媽就越得寸進尺。
每次我幫著張陽說幾句話,我媽就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眼淚鼻涕一大把地哭訴自己辛苦這么多年,結果卻養了個白眼兒狼。我只得乖乖閉嘴。張陽跟我說:“媽媽的心情可以理解,小區里的阿姨們最喜歡炫耀各自的子女,人家兒女、媳婦、女婿那么優秀,自己辛苦培養出來的孩子卻倒貼了個沒出息的男人,心理不平衡是能理解的。何況家務活和孩子確實不好料理,她也就抱怨幾句,我們聽著就是了。”
家本該是溫馨的港灣,而我家卻不是。在我媽越來越過分的言語中,張陽養成了晚下班、早出門的習慣。在家他也是沉默寡言。即便如此,晚上下班回來,張陽也會被我媽逮住機會譏諷幾句。
我動起了讓我媽回南京的念頭。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還是一直全心全意為我們付出的媽媽。我還沒想好這事怎么處理時,工作上就出了意外。一天,我負責的一個已經進入實施階段的項目突然被甲方否決了。丟了大單,我被公司通報批評了。
我從公司一路哭到家。在家一向不發一言的張陽拍著我的肩膀勸慰道:“小事,小事,我們家曉蓮最厲害了,他們毀約是他們有眼無珠!下次給他們的競爭對手做個漂亮的案子,氣氣他們!”聞言,我破涕為笑。那天,我媽一改尖酸刻薄的態度,帶娃、做飯毫無怨言,還特地做了張陽喜歡吃的酸菜魚。
可是我工作上的麻煩還沒完。一天,見我愁容滿面,我媽問我出了什么事。我告訴她,我被降級了。而且自從上次丟了項目后,老板對我一直不信任,很多大項目都不讓我接了。我媽正色道:“錢財是身外之物,只要盡心盡力,問心無愧就行了。實在不喜歡,我們還可以跳槽,開心最重要。”之后,媽媽很少提我工作的事,總是讓張陽帶我出去轉轉,家里的大事小事她都包攬了。
一天,我們出其不意地帶媽媽到一家西餐廳吃了頓大餐。她受寵若驚,嗔怪我們亂花錢。我把張陽升職加薪的消息告訴她后,她開心得合不攏嘴,直夸女婿有能耐。從那天之后,我們家終于恢復了其樂融融的氛圍。
我們的日子還在繼續,只不過我媽不知道,我的年薪還是40多萬,張陽的年薪還是10多萬。而我們已經下定決心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
自從上次我工作出了岔子,我突然意識到,我在媽媽的心里一直是個十全十美的孩子,我承載了她全部的榮耀。當我出錯后,她才意識到我也不是全能的,也不可能一直優秀,而在她眼中一直懦弱無能的張陽卻給了我最堅實的依靠。
我以此為契機,將自己的工作情況繼續“惡化”了幾分,讓她看到自己的女兒其實是脆弱的,一直無能的女婿是有前途的。
其實,每個子女都是父母辛苦培養出來的,父母高看自己的子女肯定在所難免。可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是掌上明珠啊,僅僅因為經濟收入不太理想就全盤否定一個人,是不公平的。還好,我用智慧和努力搞定了“勢利眼”老媽。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