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樹上的雞

趙洪偉

關于雞的故事，70歲的老媽，偶爾講起來，滿臉都是忍俊不禁的笑，仿佛注入了青春的活力，指著弟弟說：“你三四歲的時候，淘小子一個，家里買了5只小雞，你們哥倆喜歡得不得了，圍著放小雞的小箱子轉，吃飯都不舍得離開。可后來我一轉身沒看到，你一只手一只雞腿，一使勁，竟然把小雞劈成兩半了。”

“哪有的事？”弟弟一臉懵懂，堅決不相信。

“你那么小，愣小子一個，能記得什么？”媽媽故作嗔怒，滿臉的慈祥開成一朵花。

我家開始養雞，還要感謝我奶奶。

麥收前后，奶奶買了好多小雞，嘰嘰喳喳的，喂在一個大笸籮里。奶奶每天都高興地用熱水泡過的小米來喂，不知道饑飽的小雞們個個吃的嗉子（禽類儲存食物的囊，在脖子位置）歪到側后面，鼓鼓囊囊，好像背著一個大包。

悲哀的是，奶奶屬于不會養雞的人，半個月不到，一大群小雞死得只剩三五個。恰好她也養煩了，我跟弟弟過來玩，她看到我們那么喜歡小雞，就送給了我們。于是，我和弟弟把小雞裝在鞋盒子里，高高興興的抱回家。

母親看到我們抱回的小雞，視若珍寶，在院子一個角落里用樹枝扎一個籬笆，把它們放在里面散養。有時間，我就和弟弟去地里拔草，回來剁碎扔給小雞做飼料。

漸漸的，小雞長大了，三只白色的，兩只黑白花的，跟魚鱗一樣的，還有一只金黃色的大公雞。父親去掉籬笆，用撿來的磚頭和木棍，給它們做了一個雞窩，上下兩層，上層產蛋房，下層臥室。每天，雄赳赳的大公雞，率領5只豐滿的母雞，在院子里到處覓食，當然我家也開始了時常有雞蛋可以佐餐的美好時光。

奇跡發生在第二年的初夏。

有一段時間，家里好像少了兩只母雞，幾經尋找未果，母親斷定不是跑丟了就是被野貓偷吃了。

突然有一天，失蹤的一只母雞“咯咯咯”的叫著，驕傲現身，讓人驚喜的是它的屁股后面還跟著十幾只小雞，原來失蹤的母雞竟然藏到院子的雜物堆里悄悄孵小雞當媽媽去了。

于是我們開始期待另外一個奇跡的誕生。果然，另一只母雞又帶著一群小雞出現了，于是，我家的雞家族，擴充到了20個成員。

可惜幸和不幸從來都是同生共存。首先是雞長大了，小小的雞窩已經裝不下了。其次是鼠害，隨著生活條件逐漸好轉，大老鼠越來越多，經常發生半夜里雞窩炸營的事情。并且，老鼠還咬死咬傷好幾只雞。雞們惶恐了，不再鉆雞窩了，開始在外邊宿營。起初是在院子里，但還是免不了被騷擾，后來學聰明了，沿著靠在房檐的梯子，一階一階往上跳，一直跳到房頂上。然而老鼠何其聰明，隨后也跟著上了房頂。我們開始為雞們擔心了，這可咋辦呢？

生死關頭，雞們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把求生的欲望發揮到了頂點，它們竟然開始學飛了！

家里是平房，距離房檐3米左右，有一棵洋槐樹，有大腿那么粗，在房檐那么高的位置有諸多枝杈，都有小腿那么粗，伸向各個方向。從來沒有飛過的雞，每天傍晚排著隊，先從地面沿著梯子，跳上房頂，然后，走到房檐，兩條腿用力一蹬，翅膀使勁呼扇，沖著樹枝就飛過去了。當然開始都是失敗的，飛出房檐就掉下去了。但是禁不住雞們努力，素質好的，當天就飛上去了，其余的，也都陸陸續續飛了上去。從此我家的雞，就在樹上定居了。

每天傍晚，落日余暉下，一群雞，輕松自得的排著隊沿著梯子跳上房頂，然后又撲棱棱地展翅上樹，成了我家一道靚麗的風景。

后來，上高中住校，我每月回家一次，還能欣賞這特殊的景觀。再后來，舊房子拆了，我們在新的宅基地上蓋了二層小樓，這些會上樹的雞的最終結局，究竟是被家里人吃了還是跑丟了，我也記不清楚了。

現在跟家人或者朋友一起出去玩，每逢看見鄉村散養的雞，還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時候，在自己家里，明亮的月光下，黑黝黝的樹枝上，站著睡覺的那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