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1988年4月生于山東滕州。
無端的陋習
我喜歡開啟抽油煙機后
再坐回客廳讀書,想象轟鳴的它
是一朵會念經的云。我還會側耳傾聽
捕捉一些飄浮不定的音符
然后在紙上寫下
春山、廟宇、斑鳩與老病……
或許是對自己的費解
讓習性墮入了另一種費解
譬如,剛才
我又去打開了廚房的窗子
讓風雨入室,與抽油煙機旋律相和
互為饋贈。
舞蹈:飛鳥
你躍起,離地三尺
與神明對坐。而后,飄落
你看到俗世在腳印處下沉
你亦看到自身輕盈,如一只鳥。
你再次躍起,讓肢體成為語言——
月光般伸向幕布和階梯。
你聳肩、繞腕、踢腿、停頓
綻開白色的翎羽。你回首
似飛翔前的一次戰栗……
你最終脫離風的束縛,凌空搖曳
在曠闊的夏日——
自由如飛鳥
不自由亦如飛鳥
酒瓶帖
還能是什么呢
半斤酒的國度,溫暖的腺體——
鐵質般的瓶體上,兔毫、鷓鴣斑、冰瀑,
以及曲折的蝶翅……
觸手可及。它們來自伊犁,有著
峭拔的鎖骨。
而酒在其內折損,整齊
如深秋,用細節還原出暮光的消退。
用不了多久,情緒將停止晃動
安定下來。夜,也將動用縱深的水
讓這只酒瓶,在玄關處
與暗香互認。
風在吹
我站上來時
松木梯子嘎吱響了一下
我以為那是風聲。我眺望遠方
枯樹如箭矢,斜插于山間
我比它們略直,略靜
我跳下去時,松木梯子又嘎吱響了一下
我以為還是風聲。而美
如致幻劑,有著磅礴的力量
仿佛,灌入眼眶的暮色
加重了身體
無月之夜
被隱藏的一切,與山川無關
與夢境無關。朝任意方向行走
我們都可聽到蛙鼓蟲吟
聽到各種羽翅舒展的聲響。
在無月之夜,我們的腳步異于往常
有著漸冷的寂滅感
我們無須擔心是否會迷路
亦無須慨嘆人生之艱辛
未來之深不可測——
遼闊的天幕,宛如一張畫布
我們可以涂抹光華
也可以種植泥濘。
靜謐的花腔
是夜鶯在窗外清洗嗓音
將春天最隱秘的氣息
儲存進一小塊透明的星星。
時辰不早了,窗內
水壺中被誤讀的喻體,已翻滾許久
你注視著它
自顧自地說著什么
那種顫音,那種緊緊咬合的絮叨
讓這個平常的春夜
愈發潮濕,燠熱
一滴水
一滴水,在欄桿上倒立
帶著疲憊之態
宛如一小塊透明的暮色,抑或一枚
失神的翎羽。
我看著它慢慢刪除體內的余溫
收緊圓弧狀的身影
然后墜落,摔碎自己
滲入土地的潮濕
被忽略不計
午后的柑橘林
果實,在山坡上晃動
仿佛一盞盞極柔和的燈。
它們熟知節令,精通農諺
在這個平常的午后
忽略掉鳥雀和游人
一邊烘焙落日,一邊給予土地
溫暖的饋贈。它們即將走下枝頭
將體內的蜜
融入一桿秤的刻度
也讓這片林子
不再是一座空虛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