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點犬（組詩）

黃孝陽

致 T

1

想起一個拙劣的比喻。

時間是雨后春筍。

然后，它用了整整三年，

才長成一棵竹子。

親愛的人啊，把我伐了吧，

用最鈍的刀子。

再劈成篾。

只祈愿：

是一卷涼席，

能被你在炎夏想起。

2

把時間比喻成宮殿與廢墟，都是合適的。

這是對圓的敘事。

是循環往復，輪回與更替，

線條的起落，文明史，與烏斯莫比環。

我不喜歡這個“合適”，

哪怕它的正確率是120%。

親愛的人啊，我在時間的外面想著你，

以這種荒謬又可笑的方式。

3

人是他對自身的詆毀。

皮囊如此沉重，

很難拎起。

這突如其來的一生，

被稀薄的月光燒裂。

指尖涼得發燙。

親愛的人啊，據說

是糾纏的粒子創造了時空。

如果你愿是這個“糾”字，

我是那個“纏”字——

我們就能擁有另一個宇宙。

它是輕的。

如火迎向另一團火。又或者說，

我們體內都有了楊柳與白云。

4

親愛的人啊，只祈愿你是雨滴，

那么我必須是河流。

不是“逝者如斯夫”，

而是要在入海口

接住從高空躍下的你——

那輕盈一躍，

讓這個孤獨的星球

有了一片完整的大海。

5

我們熬不過年月日的，

就發明了：

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日。

月光是肉身菩薩，

夜夜敲窗入室，

一肌一容，盡態極妍。

我沒看她。

我只想你，

還想把這個“想”字磨成漿。

也許下一刻，你不再拼命奔跑。

而我或可以托人上前，

為你端上一杯溫熱的豆漿。

親愛的人啊，如果真有

“那個奇異時刻”，

請原諒我的枯瘦肉身，以及悄然退后。

斑點犬

在世界與我之間，有一只斑點犬

穿過樹影與細枝的星光

落滿它全身。

我數了一下，大大小小黑褐色的圓，

共73個。

73是第21個質數，

73反過來變成37，

那是第12個質數，并且3×7=21。

對了，73的二進制是1001001，

一個奇妙的回文序列。

世界的奧秘藏在它身上，

我知道。一個叫博爾赫斯的男人，

曾在一只豹子的繁復花紋上，

看見整個傾斜的世界。

當雨的圓點與初夏一起落下，

蹲臥在窗臺上的它，目光平靜又羞怯。

這只迷人的雌性生物，

沒問我需要什么，

沖著窗前經過的我，汪汪輕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