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品投融資現狀分析

□ 常 春

近些年，由藝術品市場“專業知識”與金融領域“資本背景”支撐的藝術金融，引起了經濟、金融、文化和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并已形成一個自上而下的產業鏈條，進入到體系化、產業化的發展階段。數據顯示，2015年藝術金融產業的規模已超出中國藝術品拍賣業的總成交額，2016年達986億元，超出中國藝術品拍賣業總成交額近2倍。從廣義上看，藝術金融是以藝術品為財務資產用于個人或機構財務管理的一系列金融服務，其轉化藝術品的價值為金融工具。具體來說，藝術金融應包含與藝術品有關的銀行產品、證券產品、保險產品，以及基金、信托、指數等其他金融服務和 手段。

藝術品投資及藝術品融資作為藝術品金融市場的兩大活動，關系到整個藝術品市場的流動性和健康發展。按功能劃分，主要為兩大類：一個是藝術品投資，屬于藝術金融工具，就是可以作為理財工具的藝術金融產品，主要分為藝術品基金、藝術品信托、藝術品股票等，其作用重在拓寬藝術品購買者的投資渠道、降低投資門檻；一個是藝術品融資，屬于藝術金融服務，主要有藝術品按揭與質押服務以及藝術品鑒賞計劃等，重在提供藝術方面的金融服務，為收藏家、畫廊等藝術品持有者提供資金支持（見下圖）。因此，完善的藝術品投融資機制，一方面，可以促進藝術品本身與金融投融資的有效結合，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另一方面在金融資源的支持下，藝術品創作也可以獲得新的發展動力。

藝術品投融資示意圖

自2010年以來，我國藝術金融業務迅速啟動，金融資本不斷進入藝術市場。最先開啟的是藝術品信托和藝術品基金，它們依托銀行和藝術品拍賣市場，為人們展示了“藝術金融時代”的美好前景。隨后，各種藝術品理財產品以及基于藝術品的金融產品頻頻亮相，成為當今中國藝術品市場的一個顯著特點，點燃了藝術金融市場的導火線。2016年，保利藝術品金融公司成立，標志著拍賣系的藝術品金融業務向著專業化、精細化方向發展。下面，我們主要從藝術品質押貸款、藝術品按揭、藝術品基金、藝術品信托、藝術品“股票”、藝術品賞鑒六個方面來解讀近年來我國的藝術品投融資市場。

1．藝術品質押貸款

這一融資業務在某些方面類似于中國古代的典當行為，重要的是古老的典當行或者當鋪為今天現代金融業的銀行所取代。2010年7月，中國民生銀行、福建運通擔保公司和福建省民間藝術館首次聯合推出了新的藝術品融資業務——壽山石質押貸款。其中，福建省民間藝術館作為省物價局唯一認定的壽山石價格評估機構，為業務提供專業保障；運通擔保公司為借款人向銀行提供擔保，在借款人無力還款時負責償還其貸款，解決質押品（壽山石）的流通變現問題；民生銀行在得到專業鑒定評估意見和擔保后，為借款人放款提供資金支持。收藏者（借款人）將壽山石藏品質押給銀行以后，藏品的所有權并沒有改變，收藏者可獲得流動資金，以便在其它領域里投資受益。同一年，中國建設銀行深圳市分行也開設了藝術品質押貸款業務，深圳市同源南嶺文化創意園有限公司以收藏的中國蘇繡藝術大師任慧嫻的一批藝術珍品作為擔保，成功獲得建行深圳市分行3000萬元的貸款，解決了企業發展面臨的資金瓶頸。

面對巨大的藝術品市場和藏家們的融資需求，藝術品質押貸款應該是未來成熟市場的一個發展方向。然而，目前藝術品質押貸款一直沒有形成規模，僅有個別銀行成功開展了此類業務，其關鍵癥結在于：一是業務的系統性機制未能建立起來。相對于銀行的傳統業務來講，藝術品質押貸款是一個全新業務，鑒定、評估、風控、審核、托管、還款哪個環節有缺口，銀行業務的開展都會遇到瓶頸；。二是藝術品真偽鑒定、價格評估的問題。目前國內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權威的評估標準和評估機構，這也成為藝術品質押融資業務開展的一個絆腳石；。三是藝術品質押貸款的風險問題。藝術品價格的波動比較大，變現能力又比較差，在市場回落期間，該如何確保藝術品的保值增值和順利變現值得思考。因此，完善藝術品質押貸款的業務流程，形成風險管理的閉環顯得十分重要。

2．藝術品按揭

白庚延 黃河西來決昆侖 117×117cm 紙本設色 1996年

藝術品按揭標志著藝術品投資可以按照房地產金融的模式操作，既激發了普通大眾的投資欲望，也為藝術品市場進入消費時代提供了資金支持。2009年6月，中國中非金融擔保公司在國內首開當代書畫金融按揭服務。主要針對中博國際拍賣公司價值10萬元之上的書畫藝術品的拍品提供按揭，預付成交價總額的50%，還貸期限為一年。在未還清貸款余額之前，按揭所購的拍品暫時由拍賣公司來保管。同一年，福建省民間藝術館聯合中國工商銀行福州分行推出了“藝術品免息分期付款”業務，在該業務中，投資者先向中國工商銀行申請一張牡丹貸記卡，然后可在福建省民間藝術館內按揭購買藝術品，并用分期付款的形式來實現。10萬元及以下的藝術品，分期付款的期限最少3個月，最長可達24個月。此外，外資銀行曾嘗試中國藝術品按揭貸款業務，如渣打銀行試圖為拍賣市場千萬級的古董提供不少于50%的貸款，但最終并未實質性開展藝術品按揭業務。因為銀行抵押必須對資產進行估值，而對藝術品估值要求有法律承認的鑒定體系和身份證明資料作為保證，目前國內的藝術市場還做不到位。所以，藝術品按揭要發揮實質性作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3．藝術品基金

藝術品基金是以投資藝術品為目的，將藝術品視為衍生性金融商品操作的一種間接的證券投資方式。具體來說，就是銀行等金融機構根據基金總額及客戶需要，定制不同的投資計劃，形成專門的藝術投資基金，并且依托專業的藝術經營機構，在眾多投資藝術品里進行篩選、價值評估和投資指導，為客戶尋找優秀的、有潛力的藝術品進行資本投資與運作。

中國藝術品基金的發展經歷了兩個標志性事件：一是2005年5月的中國國際畫廊博覽會上，來自西安的名為“藍瑪克”的藝術基金，以50萬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當代油畫家劉小東的《十八羅漢》組畫；二是2007年6月，中國民生銀行推出了第一個銀監會獲準成立的“藝術投資基金”——“非凡理財·藝術品投資計劃1號產品”，以中國當代和近現代的書畫作品為主要投資方向，投資起限為50萬元，時間2年，承諾最高年收益率18%，最終達到12.75%，遠遠高于一般的理財產品。民生銀行這款產品運作期間恰逢世界金融危機，因此受到海內外藝術品和金融投資業的雙重關注。

與證券投資基金一樣，藝術品基金也可分為公募和私募兩類。公募的藝術品基金通過銀行、信托公司等金融機構的名義發行，私募是向社會不特定公眾發行，即籌集資金的范圍只限于“小圈子里”。而且，通過與其他金融工具的結合形成產業鏈，已經成為中國藝術品基金的主要特色。比如，保利文化投資運作的藝術品基金，其最大優勢就在于得到了保利文化下屬的保利拍賣、保利藝術中心等機構的全方位支持，從而降低了投資風險。應該看到，藝術品投資基金是中國藝術品資本市場發展的一個突破口，代表了一種更為專業和理性的藝術品投資方向，但現在只能說剛剛起步。藝術品基金的發展對基金操盤者提出了較高的專業素質要求，必須擺脫藝術品投資市場以逐利為目的的短期炒作行為，否則將困難重重。

4．藝術品信托

目前，中國藝術品信托主要采用融資模式和固定收入方式，將藝術品打折質押或第三方擔保，為其他項目進行融資，享受藝術品增值收益。一些藝術品信托產品還有“超額收益分成”條款，優先受益人除獲得預期收益外，還可參與超額收益的分成，有望獲得更高收益。

2010年6月，國投信托有限公司發行了“飛龍”系列藝術品信托基金，這是國內首款藝術品投資集合資金信托計劃。該信托基金的運作模式是：信托計劃成立后，籌集的資金用于購買某一家投資公司的藝術品，信托計劃到期時，這家公司有權優先回購，所得資金返回給投資者。顯然，名為“基金”，本質上是一種質押貸款，即投資公司將自己的藝術品按一定折扣為質押，向投資者融資。例如，該產品信托1號的信托融資額為4650萬元，期限為18個月，上市3天就被搶購一空。信托資金主要用于購買數幅知名畫作的收益權，藝術品（質押品）的評估值超過9000萬元，質押折扣率為50%。該產品到期后，最終的實際收益率為7.08%，與預期收益率7%基本一致。

白庚延 太行蒼茫寒山靜 125×248cm 紙本設色 2006年

隨后，藝術品信托投資呈快速發展之勢。據用益信托的統計數據顯示，2010年發行的藝術品信托產品共有10款，發行規模為7.58億元。進入2011年后，國內發行的藝術品信托產品一下就增至45款，發行規模更是創下了55億元。但經歷市場的大浪淘沙之后，藝術品信托在今天逐漸銷聲匿跡。這是因為藝術品信托面臨三個核心問題，即鑒定估值、變現和保管，尚處于起步階段的藝術品信托對于藝術品真偽鑒定和價格評估只能依靠大機構和專家，導致藝術品評估標準不統一、不透明；藝術品多由信托公司在庫房管理，保管的監督管理、檢驗標準等機制還很不完善。我們相信，隨著藝術品評估體系、保管機制、市場規則等方面的完善成熟，藝術品信托將會迎來更大的發展空間。

5．藝術品股票

藝術品股票即藝術品份額類證券化交易，就是把藝術品產權拆分為一定份額，在文化產權交易平臺上進行公開上市交易。交易方式與股市類似，采取電子化、份額化的連續交易、撮合成交等。這樣投資藝術品的門檻得以降低，既可以增強藝術品市場內資金的流動性，又可以用更多人的錢去買好的藝術品，使藝術品為更多人所分享。

2009年7月，國內首家藝術品產權交易所——北京華彬藝術品產權交易所揭牌成立，標志著藝術品可成為拆分的“股票”，開啟了藝術品證券化的新征程。但真正使藝術品股票進入大眾視野的則是天津文交所。天津文交所采取了在一級市場向大眾開放的方式，使得首批交易品種一上市就受到熱捧。最早在2011年1月26日上市交易的兩支“藝術品股票”，天津已故畫家白庚延的兩幅畫作《黃河咆嘯》和《燕塞秋》，以每份1元的價格上市，首日漲幅就達100%左右，至3月16日收盤時，兩只“股票”價格分別漲至17.16元和17.07元，不到兩個月時間，大漲了16倍以上。以《黃河咆嘯》和《燕塞秋》分別發行600萬份和500萬份的數量計算，這兩份作品的最高市值，曾經高達1.03億元 和8535萬元。

然而，從搜集2002年1月至2011年3月白庚延作品在國內各個拍賣行的成交情況來看，這9年間白庚延作品共送拍655件，成交327件，總成交金額2019.7894萬元，成交比率50%，平均每件作品的單價僅6.1743萬元。這不禁使人懷疑，藝術品投資市場的火爆是否有人在炒作。因此，成立半年后，各界對天津文交所充滿各類質疑，法人治理結構不明晰、上市藝術品估值偏高、交易規則朝令夕改，成了最受詬病的三大弊端。2011年11月底，國家在全國范圍內啟動對各類交易所的清理整頓，要求文化產權交易所不得將權益拆分為均等份額公開發行，不得將權益按照標準化交易單位持續掛牌交易。目前全國上海、深圳等幾十家文化藝術品產權交易所進行的與藝術品相關的轉讓和交易，終止了份額化交易。例如一些文化（藝術品）交易所將藝術品交易的范圍限于藝術品投資俱樂部成員認購。交易所通過提供藝術品的托管、鑒定、評估、路演、掛牌、交易等服務，進行多對一電子競價。交易標的既可以是單件作品，也可以是打包組合的作品。隨著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市場已經回歸理性，交易也不再活躍，成了一個小眾的投資方式，如果不能像股票、期貨市場那樣形成相對規范的運行機制，將很難邁出較大的步伐。

6．藝術品賞鑒

2009年6月，招商銀行啟動私人銀行藝術品賞鑒計劃，推出了一項新的服務，即客戶可以從招商銀行推薦的當代藝術品中選擇其喜愛的作品，存入一定的保證金后，即可享有該藝術品的鑒賞權益。在免費鑒賞期內，客戶可以將藝術品帶回家中，慢慢品味藝術品及其內在的藝術價值；鑒賞期滿后，如果該藝術品升值，客戶仍可按原先的價格購買該作品。這種金融產品的意義在于，為客戶投資藝術品提供了一定的“緩沖期”，說明銀行對私人藝術品投資計劃做出了更符合藝術品特性的服務，使得藝術與金融的對接得到柔性磨合。

最后，除了上述幾種藝術品投融資模式外，藝術品保險也做了積極探索。1997年1月，中國人民保險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為觀復博物館的50件青花瓷器展提供總額300萬元的藝術品保險，拉開了藝術品保險市場發展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