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交易量

■ 文 / 本刊特約評論員 孔祥智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合作社研究院院長

《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第四十四條規定：“可分配盈余按成員與本社的交易量（額）比例返還的返還總額不得低于可分配盈余的百分之六十”。現實中，弄清楚每一個具體合作社的交易量（額），是頗讓很多理事長和經管系統的領導同志頭疼的事情。

按交易量（額）分配來源于英國的羅虛戴爾先鋒社。這是一家由24位成員組成的消費者合作社，每位成員入股1英鎊作為合作社啟動資金，購買消費品后在他們共同居住的社區進行銷售。由于每位成員入股的資金是一樣的，投入的勞動量也大體一致，所以最終選擇按照交易量（額）分配盈余。1895年國際合作社聯盟成立，把羅虛戴爾先鋒社的八項原則借鑒過來作為向國際合作社運動推介的基本原則，“按交易量分配”作為其中之一就逐漸被全世界合作社所共同遵守。國際合作社發展的歷史表明，主要按照交易量（額）分配盈余是合作社健康發展的前提條件，中國當然也不例外。

問題在于，羅虛戴爾先鋒社的消費者合作社，產權結構以及相應的治理結構比較簡單，而中國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是世界上最復雜的合作社群體，類型繁多，產權結構復雜多變，由此衍生出來的治理結構五花八門，不要說嚴格按照《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的要求進行盈余分配，即使弄清楚每一類合作社的交易量（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例如，僅僅按照2019年6月26日農業農村部辦公廳發布的《關于推介全國農民合作社典型案例的通知》中，就列舉了九種類型，即：黨支部領辦扶貧類、糧食規模經營類、農產品加工銷售類、三產融合類、農機服務類、品牌果蔬經營類、“三位一體”類、“三變”改革類、聯合社類，現實中當然還有更多類型。這些合作社的交易量（額）顯然不可能按照同一個標準計算。

最近一個時期，一些合作社主管部門的領導、合作社理事長以及在高校工作的同行通過各種方式和我討論什么是交易量（額）問題，討論來討論去，一些問題就成為了共同的話題，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四大類型。

一是成員通過合作社“團購”生產資料。這類合作社多為生產合作類或服務合作類，合作社往往只計算通過合作社銷售農產品的交易量（額），而忽略了“團購”生產資料也會產生交易量（額），并且是交易量（額）的經典形式（羅虛戴爾式）。這里面大體上也有兩種類型：（1）合作社統一購買，成員在會計年度結束后結算。例如，河南滎陽新田地種植專業合作社就是統一購買生產資料（化肥、農藥、種子）、統一購買農機服務（耕、播、收等），前者是批發價格，后者比市場價格便宜15%—20%，成員在會計年度結束后統一結算。（2）合作社談完價格以后，由成員自己購買，自己和生產資料供應商或農機服務商進行結算。從現實中看，合作社一般只把前一種類型當做交易量（額），而后一種往往忽略不計。實際上第一種類型的確應該計算，第二種類型是否應該計算要看成員的決定。

二是通過合作社銷售農產品。這是現實中合作社計算交易量（額）的典型方式。也包括兩種類型：（1）合作社統一銷售成員產品，扣除費用后按照交易量分配盈余，當然也有可能虧損。（2）合作社按照高于市場價格收購成員產品。根據我們的調研，成員對此是很滿意的，但對合作社的經營狀況當然漠不關心，因為與他無關。一些合作社理事長和地方官員也宣稱高于市場價格的部分就是按交易量（額）分配了。這樣的合作社在現實中還不在少數。我的觀點是，合作社貴在“風險共擔”，不能共同承擔風險就不是合作社，當然就談不上交易量（額）問題了。也有人認為在賣方市場情況下，合作社產品在規格、質量等方面具有優勢，出售成員產品總是高于市場價格，這種情況在一定時期內是可能出現的，這時把高于市場價格部分等同于交易量（額）不僅簡單易行，成員也易于理解。這樣的觀點可以討論，但從規范合作社發展角度則應引導合作社廢止這樣的制度設計。

三是合作社加工產品后再銷售。討論的焦點不是交易量（額）怎樣計算，而是盈余怎樣計算，是按照成員交售農產品的市場價格計算，還是按照加工品銷售后的利潤計算？這里涉及到加工業務和合作社原來單純銷售農產品業務的關系。如果加工業務是合作社內生的，即完全是合作社投資的，無論是否注冊新的加工企業，則加工環節的利潤完全當作合作社盈余按成員交售的農產品數量或金額進行分配，這是最簡單的類型；如果加工業務由合作社部分投資，則這部分投資應得的利潤在合作社內部再按交易量進行分配；如果加工業務名義上由合作社投資，實際是少數成員投資（或者少數成員加上外部資本投資），加工原料為合作社產品，則二者應該嚴格分開，以協議形式規定原料價格，合作社仍然起到銷售成員產品的作用，盈余分配也就簡單了。

四是土地入股合作社的交易量（額）問題。現實中，部分合作社以土地入股，這就不存在經典意義上的交易量（額）了。現實中，有的合作社把入股土地按照某一價格（一般為當地流轉價格或略高）計算后和（部分）成員的資金一起，當作成員投資，合作社按照投資額分配盈余。這類合作社只要運作規范，即使沒有交易量（額）也仍然是規范的合作社。也有的合作社為了符合《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的要求，把入股土地折價后按交易量（額）進行處理。例如，黑龍江省克山縣仁發現代農業農機合作社，2010年，當地的土地流轉價格為每畝240元，合作社按照每畝350元計算入股土地價格，當作成員的交易量（額），解決了這類合作社因沒有交易量（額）而無法按照《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進行分配問題。我個人的看法，仁發合作社的做法具有創造性，但僅僅適用于成員以承包土地入股情形。如果有的合作社完全由流轉土地的大戶構成，則這些大戶入股的土地就應該等同于資金入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