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箏曲《雨濺海棠花》的版本比較

程瀟漪

《雨濺海棠花》是潮州民間樂曲，“活三五”調。樂曲原是“重三六”調，用悲凄、婉約的“活五”調彈奏更合曲意，倍添對美好景物遭受摧殘的憐惜之情。通過“三”，即“7”來回滑動的大回旋音和“五”即“2”在升高近半音上的顫動，利用流動、顫動的特殊滑音效果來表現悲憤、哀傷、憐惜等情緒。

活五調《雨濺海棠花》受眾多潮州箏家喜愛，然而記譜和演奏也各有差異。此次譜面分析主要選擇的是許守誠先生訂譜和林毛根先生整理、林鐘記譜的兩份曲譜。演奏版本選取的是許菱子老師、尹璐老師、林鐘老師、蘇暢老師的演奏版本。前兩位老師演奏的許守誠先生的版本，后兩位老師演奏的是林毛根先生的版本。本文分別從記譜和演奏兩個方面對潮州箏曲活五調《雨濺海棠花》進行比較分析。

人物概況

許守誠先生是潮汕地區澄海人，任教于武漢音樂學院數十年，培養了一大批古箏專業人才。他自幼受潮州音樂的熏陶，后曾進入潮劇團工作。徐守誠先生為人低調謙遜，對潮州音樂進行過專門的研究，對潮州音樂有深入的了解，以潮州戲劇的唱腔為基礎，深刻反映樂曲的思想感情、音樂形象為目的，音樂細膩純正，對潮州箏曲的訂譜嚴謹規范，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發展創新，受到業內眾多專家的尊重及推崇。

林毛根先生是廣東省揭陽市榕城喬林鄉人，出生在揭陽榕江之畔，一個經營木材生意的小商人家庭。父親林道耀排行老四，人稱“四舍”，是當地頗有聲望的椰胡演奏家，兩個弟弟都是揚琴樂手。林家常有潮樂界名士高手聚會，琴聲、弦聲、長簫與短笛此起彼伏。聰穎好學的林毛根，一方面受祖輩簫弦琵琶箏和潮劇潮樂的熏陶，12歲就學會多種樂器。林毛根演奏的潮州箏曲已超過前人，為潮州箏曲演奏的拓展做出了突出貢獻。潮州箏曲大多數來自潮州弦詩樂，其箏曲演奏深受弦詩樂的影響，可以說是潮州弦詩樂的箏曲化。

譜面對比

通過兩位先生的譜面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到，許守誠先生的訂譜從結構上看，譜面沒有明確標記頭板、二板、三板的具體板式或單催、雙催等催奏形式。從篇幅上看，較為短小精練，只包含有頭板。他的訂譜右手加花不多，更強調通過左手的作韻來表現聲腔和情緒，尤其在頭板。由于作韻變化細膩多變，加上加花變奏少，在演奏許先生訂譜的《雨濺海棠花》會比其他版本稍慢一些。相比之下林毛根先生的版本，在頭板后面加上了催奏。許先生認為拷拍的速度與樂曲表現的悲傷情緒不符，不愿為了結構而加入速度較快的拷拍三板等催奏。也正是因為有了加不加催奏的區分，二者在演奏時定弦上也有所區別。由于催奏中有八度的“4”音演奏，所以演奏林毛根先生的版本時需要將定弦定為“5、6、1、2、4”，需將原調的“3”升高半音，便于演奏。而許先生選擇的是不升高，用原調演奏，“4”需要通過左手按弦才能彈出來，他認為通過作韻的方式彈出的“4”能夠做細致的變化，韻味更加濃厚。由于許先生的版本沒有催奏，所以這一定弦也能夠很好地完成樂曲的演奏。

《雨濺海棠花》的四種演奏版本的比較

許菱子老師是廣東潮州人，曾師從任教于武漢音樂學院的父母許守誠和丁伯苓，著名古箏演奏家教育家王昌元，何寶泉，孫文妍和郭鷹。她的演奏講究音質、音色、意境的理解和藝術表現。聽許菱子老師演奏是在大二許老師來學校講座的時在編鐘音樂廳演奏的。許老師用尼龍箏演奏的《雨濺海棠花》時長約三分四十秒，全曲通過控制音色、韻律盡量模仿潮劇的音響效果。右手觸弦果斷音色硬朗，左手作韻控制細微，特別是在“2”上，回旋滑音偏多，使得五音“2”音高變化豐富。對比句在作韻上有所對比，而右手演奏部分往往從箏碼處向岳山處演奏，以便從音色上作對比。許菱子老師演奏的《雨濺海棠花》全曲色調偏冷，音樂凄厲，如泣如訴。

尹璐老師在潮箏的學習中受到許老先生的親自教誨，加之個人多年的理論研究，在潮箏的演奏中加入了自己對作品的理解。尹璐老師的演奏，全曲時長大約為四分二十三秒，音樂在強弱、氣息和句法上處理的更加自由。五音“2”的音高更靠近升“2”，用鋼絲箏演奏，相比起“顫”，音尾的“滑”更加讓人為之動容。由于是音樂會現場的錄音，錄音中可以清楚聽到尹老師演奏時的氣口呼吸聲，所有的作韻全部在氣息中行走，使得樂曲中的“按”、“顫”“滑”在氣息的串聯下渾然一體。

林鐘老師隨父親林毛根學習古箏，在家庭的熏陶和父親的教導下，繼承潮派古箏的演奏風格，成為潮州派古箏傳人之一。林鐘老師的演奏版本是由鋼絲箏、椰胡和簫的合奏。并且由于催板的加入，定弦由“5”、“6”、“1”、“2”、“3”改為“5”、“6”、“1”、“2”、“4”。全曲時長四分二十二秒。用傳統的彈法，將鋼絲箏細軟的音色充分發揮。“2”音的音高“活”的比許守誠先生的略低一點，更加接近原位“2”。在按揉上沒有“許派”那么多的曲折婉轉的滑音，主要以顫音為主，聽覺上顫音的成分更多。整體上，椰胡用那獨特的細軟音色承載起了“回旋婉轉”的效果。慢板的部分總時長為三分十二秒，并且進行了完整反復。由這個時間可以看出林鐘老師的演奏全曲速度比許老師的版本快，聽覺上給人感覺更加緊湊。由于速度和五音作韻的不同，如果說許守誠老師為了突出“哀傷悲涼”之感，那林鐘老師的版本聽起來給人以“哀而不傷”的情緒。色調相比之下沒有那么凄冷，所有的情緒并非想要淋漓盡致地宣泄而是淡淡地傾訴。

蘇暢老師的演奏版本來源于音樂會發行的專輯中，演奏時長約7分鐘。作為現代的演奏家，蘇暢老師的演奏仍然保留了傳統鋼絲箏的方式。但在樂曲的處理上也透露出了現代箏演奏的風格。氣口、強弱的處理比較明顯，起速毫不拖沓。左手作韻細膩夸張，“揉”、“顫”、“滑”兼具，并且在一些重要的骨干音上加強了左手作韻的幅度。在催奏中，蘇暢老師做了更多的反復和加花，雙催、切分催、企六催等手法均可見，并且催奏段速度逐層加快，并進行多次反復，整首樂曲篇幅較長，情緒飽滿，層次分明。

在許守誠先生和林毛根先生的記譜上來看，二者雖同為潮州箏派傳承大家，但依舊在樂曲結構和表現情感上有所舍取。這與二人的經歷，性格，對于潮州音樂的理解與感悟都有所關聯。兩者的演奏與教學可以看出雖然都為同一潮州箏派，但若細致比較和劃分，兩者還是大相徑庭。在學校舉行的彈撥樂周活動中，也有幸聽了林喬老師的現場版《雨濺海棠花》的演奏。林喬老師也是自幼隨父親學習潮箏，是第四代傳承人之一。在與林喬老師的演奏及講述中，我深刻感覺到了，傳統箏家的流派劃分是涇渭分明的。作為繼承傳統的箏家，他們的演奏是規矩而正統的，他們會固守自己的流派風格，代代相傳，這樣才能保證最純正的“本邦之風。”作為傳承人，對音樂的獨特理解和追求，可以讓演奏兼具個人處理的風格特點，而在潮箏中，還有諸多獨具風格的演奏家共同使潮箏呈現多元化繁榮發展。對于現代流派的箏家來說，他們的演奏更為自我，個性化，在樂曲的演繹中充分進行二度創作。然而不論是恪守傳統的傳承人還是各取所需的集大成者都是文明前進發展的重要一環，他們站在自己專業的頂峰上為文化的推動做出巨大貢獻。作為一個優秀的演奏家也不應“畫地為牢”，吸取百家之所長才是一個習箏人應有的姿態家各派的傳統箏曲在歷史的潮流和社會的變遷中愈發彰顯出其獨特魅力，因此傳統箏曲的學習和研究對于我們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不論是左手作韻的技法，還是內斂細膩的風格，對于我們學習任何箏曲都是大有裨益的。

參考文獻

[1]林毛根.潮州箏曲精選

[2]許守誠、丁伯苓.談潮州箏.樂府新聲，1986（2）

[3]林毛根.潮樂的風格與活五調.中國音樂，1984（3）.

[4]尹璐.許守誠先生訂譜的潮州箏曲演奏特點研究.黃鐘.2013

（作者單位：武漢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