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孟夏

步紅祖

烏溪，初夏寂靜

烏溪邊行走

通常要經過三座石橋

幾十種植物，一片蘆葦叢

和一段生著皮膚病的初夏。

一些野草只有摘下眼鏡

才能發現它的曦光

就這樣收納蔥蘢

是心地善良，是若即若離

仙茅永遠肆無忌憚

野蠻鎖住橋的雙臂，風來

扯動衣袖，膽小的泥洼

便說出了心事。而我

害怕錯過與你相逢

錯過螢火蟲之夜

錯過整個電閃雷鳴的汛期

向南，向北，或者向西

最好不要漫無目的

最好不要做沒有恥骨的水草

隨波逐流，居水而棲

居住在墻角苔蘚里

四周，苔蘚茂盛

該如何理解這些植物的歡喜

如果身后突現殺機

這寂靜的流水，可以掩藏風生水起

如一枚青果，成熟或衰竭

如野蟲在它的世界愛戀或者哭泣

如果我有話說，那就是隔夜菏澤里

我的故事自行煮沸而又熄滅

在淖邊

淖，就是一片大水。粼粼波光勾勒悲喜

水草、水鳥嬉戲恣意，自由是首情歌

自由也是首歡歌，譬如一群魚追逐一群魚

捕魚者點著煙，蹙眉琢磨水下這鬧騰

一張網慢慢打開，好戲還沒有散場

一些自由，將成為生的挽歌，死的贊歌

夏至

至者極也，像一個道理舞蹈于河岸

變成氫氣球，爆裂在即

橋上，復興號極速進城。橋下

少年漏風的褲衩，戲耍魚蝦

大雨傾盆落，由此欲火收斂

心平氣和。夢醒，南風折疊，百里荷花

喚引脫皮換骨，在蟬鳴鼓噪里清涼

孤獨有點薄荷味

一尾錦鯉游動的姿勢很寂靜，水清

云投影，時而碰響廊沿角上掛著的風鈴

如果再給兩天南方的好天氣，又怎樣

我不愿開口，誰又能逼我交出濕淋淋的

雨季

你經過的地方，波紋與水流牽動更深的

漩渦

以原始方式，堵截視覺，嗅覺，還有味覺

把我寒涼的一生交給你，薄荷味的荒野

星空和森林。順著光陰擠碎的聲響

將手慢慢舉過頭頂，夜黑風高

時孟夏

眼看春盡。需準備幾樣物件消暑

取出海峰送的折扇，扇骨厚實，有古風。

再買一些蓮芯，苦味靜心。加上栽種

兩盆梔子，一盆茉莉。早先種下的薔薇

已經含苞，我在詩里預留了位置

一朵，四朵，七朵。時光慢尋

其實我是在等自己歸來。待風寒

漫天雪時，窗前替你貼花黃，理云鬢

雷陣雨就要來了

天空忽然用腹腔歌唱

高潮部分汗水淋漓

這是六月最后一口茶湯，一口憂傷

無數只瓢蟲，匍匐在葉尖戀愛

在幽暗的草叢間摩梭

一陣雷雨就要來了，那是我變身的

烏云，是我晾曬的追逐

因為我，搖滾響起低沉的貝斯音

永不可測，遙不可及，風攪動世界

死掉的目光遇上墓碑

昨天以前的人走出來，格外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