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車將駛向何方

沈周霄

車開拓了人類活動的空間，從此人類的目光足以丈量世界。

自行車縮短了村落之間的距離，汽車讓城市變得越來越小，坐上火車我們可以短時間內抵達極遠的天地，駕駛月球車我們把宇宙悄悄打量。

然而，再快的車也無法真正抵達人們的內心。

曾經駕著牛車或馬車，搖山過水，歷經數年才能抵達的鄉書，如今數日間就可抵達。收信的人拿到書信很少再滿懷激動，寫信的人亦再不可能體會古人“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的珍視與猶疑。

曾經需要花上數十年才能經歷的壯游，如今數日甚至數小時即可完成，甚至于朝看東海夕出大漠，失去了漫長的跋涉和悠然的輾轉，不知人們對美景可曾體會深入，抑或只是與戈壁留個合影，在敦煌刻句俗言。省卻了九九八十一難的取經路，直沖云霄，不知取到的是否是可以超度心魂的真經？

這個車的時代，世界如同一張地圖般被我們輕易打開，一覽無余。估計再也沒有人會相信月亮上有著吳剛，月宮中住著嫦娥；估計再也沒有人相信地球有著盡頭，盡頭處有深淵與巨象；估計再也沒有人相信三尺之上有神明，九泉之下有閻羅。

這是一個“科技是王道”的時代，人們迷戀物質，把信仰當笑話，把神話當謊言。

車越來越發達，這是人類能力不斷提升的象征。有了車，人就越來越接近神，或者說，人早已把自己當作了神。伐木車、工程車、鏟車、月球車、鉆探車、戰車，哪一輛車不曾讓人類具有了改天換地的能力？

然而，一部車的發展史，也是一部人類擴張史，更是一部自然破壞史。森林蠶食、水土流失、動物銳減、空氣污染……車到底是人類打開世界的工具，還是封閉心智的魔具，一切還在未知之中。

宮崎駿說：“如果我們希望人類再生存上一千年，現在就必須為它創造一個環境。”他反對把環保的帽子扣在頭上，在他看來，自然是強大的、獨立的，與人類并不是“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

《天空之城》中脫離土地后空無一人的機器世界；《風之谷》中不斷攫取自然而幾遭滅絕的人類世界；《幽靈公主》里不再敬畏宇宙神靈而被詛咒的鐵鎮；《起風了》中對機器帶來希望還是毀于欲望的探討……

當火把森林燒滅后，水和土卻需要上百年的時間來恢復它。但最可怕的火不是來自外部，而是起于人類內心。

車是欲望的產物，其用途是止于抵達物質世界，還是用于豐富心靈天地，關鍵還是看人類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