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功夫熊貓》的跨文化傳播策略拓新

彭雁萍

21世紀以來，好萊塢青睞全球文化的電影題材，通過改編借用他國文化元素，既能讓觀眾喜愛他國獨特風俗民情，又能悄無聲息傳播美國價值觀念。好萊塢夢工廠傾力打造的《功夫熊貓》系列影片，在中國內地票房獲得多項紀錄，實現了中國觀眾對功夫的新熱愛與國寶熊貓傳播的新串燒。該系列影片以中國文化元素為背景，把中國功夫、道家、儒家和禪宗等思想充分融合起來，將人物形象、社會遭遇、英雄主義、中美觀念及科技圖像等元素進行融合敘事，作品成功傳播中國文化和美國價值觀念，代表了好萊塢新型電影的創作方向。

一、《功夫熊貓》的中國文化元素與藝術融合傳播

自好萊塢電影誕生以來，存在過分認同美國本土文化，對其他民族文化存有貶低，從本民族文化的立場出發看待其他民族文化，認為美國民族文化優于其他民族文化，排斥和否定其他民族文化等不良現象。隨著全球跨文化交流傳播，好萊塢電影開始發掘中國文化的獨特魅力，“中國元素也從迎合西方需求的東方主義色彩，漸漸發展成為被客觀展示與理解的中國文化”[1]。由于中國經濟的發展崛起，西方重新認識中國文化的獨特品質，好萊塢創新藝術的載體方式開始傳播中國文化，電影《功夫熊貓》系列作品是其成功典范。

首先是中國元素與意境美（Chinese elements and the beauty of artistic conception）。《功夫熊貓》系列影片，從阿寶對武術的癡迷到進入師門學習功夫，從守護師門到維護江湖太平，從保家衛國到維護世界和平，逐步表現了阿寶的俠客精神，也為觀眾完整構建了中國武術的精神世界。該系列影片在傳播過程中，處處呈現中國元素與類型風格。一是地域風景（Regional landscape），影片的外景拍攝主要在張家界、青城山和平遙古城等地，其風景帶有濃郁的中國地域特征，其自然風景美不勝收。二是傳統建筑（Chinese traditional architecture），宮殿、寺廟、牌坊、柱子等建筑，這些都是中國建筑的經典風格，多年來我們城鎮建筑崇洋媚外，其實中國傳統經典建筑才是民族文化的寶貴財富。三是傳統器物（Chinese traditional stuff），如漢服、瓷器、兵器、鞭炮、八抬大轎、手推車等，這是中國制造業的歷史精髓，這些器物人們曾經當成古董工藝拋棄，現在重新弘揚工匠精神，需要把中國制造提升為品牌創造。四是中國飲食（Chinese food），如面條、包子、筷子等，這是中國美食的獨特風格，中國飲食文化博大精深，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生動體現中國飲食文化精美。五是傳統音樂（Chinese traditional music），如二胡、嗩吶、竹笛與鑼鼓等，這是中國藝術精神的歷史器具，中國文化也容納著豐富的音樂藝術精神。六是中國文化符號（Chinese culture symbol），如太極、功夫、針灸、皮影、剪紙、書法及漢字等，這些都是中國歷史文化的經典符號，這些經典符號需要在新時代發揚光大。

該系列影片不僅選取中國元素，而且將中國元素有機融入到文化意境與故事情節中，從而生動展現中國元素的獨特魅力。熊貓阿寶房間中的仿古中式住宅裝飾，包括松鶴掛畫、傳統餐具以及餐具邊緣的花紋，這些優美圖片體現其影像的匠心創造。金碧輝煌的木質宮殿，還原了中國古代典型建筑的優美風貌;身穿布衣與頭戴斗笠的阿寶爸爸平先生，展示了中國功夫片中經典的俠客精神與形象品質;沿街叫賣的小販，店前顯眼的招牌，展現出中國古代集市特有的交易空間，這些處處都彰顯著中國元素和文化內涵。習近平總書記說：“如果‘以洋為尊、‘以洋為美、‘唯洋是從，把作品在國外獲獎作為最高追求，跟在別人后面亦步亦趨、東施效顰，熱衷于‘去思想化、‘去價值化、‘去歷史化、‘去中國化、‘去主流化那一套，絕對是沒有前途的！事實上，外國人也跑到我們這里尋找素材、尋找靈感，好萊塢拍攝的《功夫熊貓》《花木蘭》等影片不就是取材于我們的文化資源嗎？”[2]伴隨國門開放與電影傳播，我們不能在開放中迷失自己的歷史文化，更不能盲目崇拜西方文化，而是在學習好萊塢創作方式的基礎上，把中國文化元素與藝術載體有機融合起來，創造出中國特色與中國精神的電影作品。

其次，是人物故事與中國思維（Character-driven story and Chinese thinking）。影片《功夫熊貓》除了體現中國元素和意境美外，還巧妙地將中國思維融于故事中。影片以和平谷作為故事發生背景，“和平谷”指沒有戰爭，是人們理想的生活環境;“谷”一般指多山的隱秘之地，同時也暗示著道家與禪宗的思想源泉。可見，一個地理空間，將中國人的內斂含蓄和中國文化的暗喻聯想展現出來，這就是中國傳統思維的藝術呈現。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烏龜一直被理解為長壽和智慧的的象征，如同影片中的烏龜大師就是個無人能及的智慧化身。烏龜大師仙逝的場景是在寂靜蒼穹的夜空與盛開飛舞的桃花下，猶如凋落的桃花一般羽化而逝，卻又如此絢麗壯美。影片為其生命逝去營造了一個空曠遼闊的審美意境，這正是中國文化中對生命哲學的理解認同。烏龜大師和浣熊師父的一靜一動，熊貓阿寶和雪豹大俠的剛柔兼濟，更是道家“動靜結合、以柔克剛”思想的生動詮釋。在電影《功夫熊貓1》中，當阿寶打開神龍秘籍的一剎那，發現秘籍居然是空白無字，平先生在告訴阿寶祖傳面汁的配方秘訣是“什么調料都不放，就是清湯面”。這兩處情節都是對中國道家思想精髓的深刻理解與詮釋。

在影片中故事情節推進過程中，“水”作為中國文化和傳統哲學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老子《道德經》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在中國傳統哲學中，水是萬物之本，既是最樸素純潔的，也是最復雜模糊的;按照老子的說法水既是至柔之物，又是至剛之物，是最接近于道的“存在”。電影《功夫熊貓2》中，神龍大俠阿寶以一滴水參透了功夫的內涵和實質，明白了功夫要“靜”的道理，達到了順其自然的心境，領悟到太極的奧秘，最終以太極擊敗沈王爺的炮火。影片《功夫熊貓3》中，阿寶在一片寧靜的水面上看見了烏龜大師，并參悟了自己的內心，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這些劇情的推展和描畫都將“水”在中國文化中的內涵與境界表露無遺。

二、《功夫熊貓》中的英雄形象和價值觀融合傳播

電影伴隨著商業價值實現的同時也輸出意識形態，而這種潛移默化的文化傳播對于接受國民眾的社會生活、價值觀念以及形象傳播都產生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因此，好萊塢電影不僅成為全球化商品，更是美國文化輸出的重要載體。

首先是平民英雄與個人價值（Civilian hero and individual value）。一直以來，美國是非常凸顯個人價值的國家，其影片往往也傳遞著個人英雄主義夢想與價值觀。早期的美國電影，是完美英雄的時代，各種類型的英雄先后登上銀幕;而進入新千年后，美國電影善用平凡的小人物建構了生動、平民化的英雄主義。“平民英雄”（Civilian hero）出身卑微，但經過努力追求和不懈奮斗，最后實現美麗夢想，成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平民英雄”的成功讓美國人堅信付出努力實現夢想可能，不管是《阿甘正傳》還是《幸福來敲門》以及《血戰鋼鋸嶺》正是這類影片的成功典范。主角平民化深刻地反映了美國人的個體價值觀，尤其以美國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表達最有代表性。習近平總書記說：“歌唱祖國、禮贊英雄從來都是文藝創作的永恒主題，也是最動人的篇章。對中華民族的英雄，要心懷崇敬，濃墨重彩記錄英雄、塑造英雄，讓英雄在文藝作品中得到傳揚，引導人民樹立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絕不做褻瀆祖先、褻瀆經典、褻瀆英雄的事情。”[3]

在影片《功夫熊貓1》中，主角阿寶只是個平凡的熊貓，與常人無異，擁有個性的小毛病，沒有高貴的顯赫背景。阿寶在經歷了一系列的斗爭考驗，歷經點悟后化險為夷成為了“神龍大俠”。而經過各種磨難后的阿寶，也最終領悟了中國功夫的真諦與中國思想的內涵，并打敗了一系列的“敵人”——雪豹、孔雀沈王爺、“綠眼牛”天煞，最終拯救了他的伙伴、老師、家園和世界。不難發現，影片中阿寶的成長經歷，與超人、蜘蛛俠、蝙蝠俠及美國隊長等好萊塢經典影片中的人物成長經歷驚人相似，這種平民化的角色向世界傳遞了美國人自由平等的價值觀，只要努力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都能成為社會主角與真正英雄。

其次，是美國精神與歷史文化 （American spirit and historical culture）。較短的國家歷史，強勢的文化資源，迫使美國放下身段，采取“拿來主義”（borrowlism）策略;而經濟發展的優越性、工業的規模性、科技的先進性，讓美國人更以一種優越者的眼光俯瞰世界，表現出一種強烈的文化自信與藝術創新。基于這種文化優越感和“拿來主義”后的本土藝術化，美國的個人主義并非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而是建立在基督教新教基礎上的個人實用理性的價值取向，正如思想家愛默生說：“人們拒絕傳統和宗教的權威，將個人置于中心地位，只服從于個人的本性時所說，我不能出賣自己的自由和權利去維護他們的敏感。”[4]

好萊塢影片善用喜劇的表現形式，將不同地區的文化元素與美國文化相融合，創造出極具個性的“美國形象”（American image），并進一步傳遞“美國精神”（American spirit）。“美國精神”的主要內涵就是自我價值的實現，對真善美的渴望追求。因此，好萊塢影片利用藝術包裹著“美國精神”，讓全世界觀眾在好萊塢影片中不自覺接受美國文化和價值觀念。熊貓阿寶擁有美國思維和個人主義色彩，極度熱愛功夫，不顧父親的強烈反對，毅然追求自己的自由權利，將個人利益放在首位，這便是美國個人主義的典型思維模式，與其他好萊塢電影中的超級英雄們無異。美國研究專家劉杰說：“塑造和傳播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的主角，就是美國的大眾傳播媒介。它以其特有的潛移默化的方式，在人的意識深處發揮作用，達成共識，成為人們行為的規范，進而在政治上讓美國人確信自己的政治制度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制度;在經濟上確信美國的經濟體制是歷史上最合理、最開放的體制，在文化上確信美國文化是超越時空、種族差異和文化差異的普世性文化，這一點，應該說是美國大眾傳媒的最為成功之處。”[5]

三、《功夫熊貓》中的跨文化創作與傳播策略新動向

從迪士尼拍攝的《花木蘭》到夢工廠拍攝的《功夫熊貓》系列影片，好萊塢電影制片人和導演對中國元素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運用越發嫻熟創新。電影《功夫熊貓》系列作品的成功，代表了新時代美國憑借其強大的資金運作、技術優勢以及人才優勢，將美國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向全球范圍內滲透傳播。

首先是大膽傳播他國民族文化元素。電影《功夫熊貓》系列作品使用的中國元素可謂豐富多彩，那些美輪美奐的場景、建筑、服裝、食物;蓋世五俠中的金猴、快螳螂、靈鶴、俏小龍和悍嬌虎，分別代表了中國傳統武術中的最典型的五行拳：“猴拳”“螳螂拳” “鶴拳”“蛇拳”和“虎拳”，處處彰顯著濃郁的“中國文化”。[6]影片在中國元素和意境美的表達方式上比中國本土影片還要略高一籌，在本質上是文化創新與文化自信，這些中國文化元素通過不同方式傳播體現藝術的影響力與創造力。該影片以中國元素為主，結合美國元素進行包裝，促進了中西方文化的有機融合。習近平總書記說：“堅定文化自信，是事關國運興衰、事關文化安全、事關民族精神獨立性的大問題。沒有文化自信，不可能寫出有骨氣、有個性、有神采的作品。[7]

其次，是堅守好萊塢人物故事風格。從影片對阿寶的角色塑造來看，雖然阿寶是來自中國的熊貓，學中國功夫，卻實在擁有一顆美國心。他的形象雖然是中國“國寶”，卻是一只說話帶有明顯的Hip-Hop風格、具有“美國個性”的中國熊貓，人物內核多了一分幽默風趣、靈活善變、可愛頓挫、懷揣夢想的文化氣質。縱觀《功夫熊貓》系列影片，都有一條敘事主線和邏輯模式：靦腆善良但膽小懦弱，懶惰但愛耍小聰明，玩世不恭又有不少毛病。主人公熊貓阿寶堅持不懈，歷經重重艱險，終于克服自我缺點，成長為一名拯救朋友、家園和世界的大英雄。這種小人物的奮斗成長史，正是美國鮮明的個人主義和平民英雄主義的典型反映;阿寶的成長史和心路歷程正是美國平民英雄價值觀的集中展現。“三部《功夫熊貓》都是中國文化包裝下的美式平民英雄電影。每一部劇情的主題都是圍繞阿寶與一個殺傷力與破壞力極大的反派（太郎、沈王爺、天煞）的戰斗，而戰斗過程都是十分艱辛的，阿寶總是先受挫，然后再憑借烏龜大師等人的幫助及自己的智慧最后一舉擊敗對方，使劇情既跌宕起伏又滿足觀眾對‘圓滿大團圓結局的期盼。該系列每一部電影都灌注著一種具有強大滲透力的、能博取大眾認同的‘邪不勝正和‘傻人有傻福的思想觀念。”[8]

最后是有機融合中美思想觀念。中國元素與美國故事只是載體形式，只有觀眾認可的價值觀念才是永恒的精神財富，《功夫熊貓》系列影片依然是講述一個美國核心價值觀下典型的勵志故事，只是借助跨文化傳播的故事方式呈現給世界觀眾美國的精神理念，再多的中國元素和意境美也難以掩蓋影片的美國精神。習近平總書記說：“文藝工作者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現中國風貌，讓外國民眾通過欣賞中國作家藝術家的作品來深化對中國的認識、增進對中國的了解。要向世界宣傳推介我國優秀文化藝術，讓國外民眾在審美過程中感受魅力，加深對中華文化的認識和理解。”[9]

文化傳播是美國實施影響滲透的重要手段，好萊塢電影以其獨特的視聽載體形式，融合各國民族優秀文化元素的華麗盛裝，俘獲世界各個年齡、不同膚色、不同性別的觀眾內心，讓觀眾不知不覺接受美國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的洗禮。“從美國政府與好萊塢成功的合作經驗可以看出，美國政府以內外有別的政策體系為依托，通過稅收優惠、公共服務、外交手段和提供市場信息服務等以‘服務型為主的政策支持好萊塢在全球市場上開疆拓土。”[10]好萊塢電影在重塑世界各地優秀文化、歷史、藝術的經典架構的同時，建構了一種富有美國特色、美國形象和美國精神的審美模式。好萊塢這種全球文化整合理念，成就了多種影片類型成功，這是美國跨文化傳播策略的高明處，也是我們需要學習的超越點。

結語

《功夫熊貓》系列影片的成功，“一方面完成了美國文化的本土化，另一方面又實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全球化，在世界多元文化的碰撞、交流與融合中堪稱典范，對提升我國文化產業在全球電影市場中的地位具有很強的啟示意義”[11]，“它在提供廣大受眾視覺盛宴的同時，也在傳遞著豐富的社會信息，彰顯著國家的文化精神與價值觀念。”[12]

總之，《功夫熊貓》系列作品對中國電影的跨文化傳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中國電影必須要走出去，開展國際合作與交流，積極加入到全球跨文化傳播隊列，改變劣勢地位，減少文化誤讀，不斷挖掘與開中華民族的文化元素，找到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的結合點，傳播好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激發人類共同的民族情感，讓世界人民正確認識并接受中國文化，使中華文化在新時代國際傳播中閃爍更加耀眼的光芒。

參考文獻：

[1]郭靜.西方影視作品中的中國觀——以《末代皇帝》《喜福會》《功夫熊貓》為例[ J ].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02）：182.

[2][9]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N].新華社，2015-10-14.

[3][7]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N].新華社，2016-11=30.

[4]錢滿素.愛默生和中國——對個人主義的反思[M].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社，1996：208.

[5]劉杰.當代美國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275-276.

[6]宋琳璟.功夫熊貓三部曲的跨文化傳播策略研究[ J ].出版廣角，2016（08）：73-75.

[8]李巖.《功夫熊貓》系列與大眾文化[ J ].電影文學，2018（02）：106-107.

[10]陳旭光等.華語電影大片：創作、營銷與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353.

[11]胡亮，曾軍宏.《功夫熊貓》對當代國產動畫創作的啟示[ J ].動漫研究，2014（18）：57-58.

[12]劉荔.功夫熊貓跨文化傳播效應[ J ].電影評介，2016（22）：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