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實主義

鞠志杰

1

莫小奇在上周五的晚上干出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因為這件事登上了C市晚報社會新聞版的頭條。這條新聞的標題起得很邪乎：《燒烤攤前偷拍不雅照片 “筷子俠”大戰“西門吹雪”》。好奇心驅使著你不得不讀下去：

上周五晚，在長青街一燒烤攤前發生了一起斗毆事件。食客莫某看張某在樹坑里小便于是掏出相機拍攝，結果被張某發現，張某要求莫某刪除照片，莫某不干，二人便撕扯起來。張某自知理虧，掙脫后逃走。不一會兒，竟然手持一把三尺長的寶劍來砍莫某。莫某也不示弱，抓起燒烤攤夾炭的鐵筷子與張某在大街邊上演了一幕現實版的筷子俠大戰西門吹雪。叮叮當當地打了多個回合后，令人稱奇的一幕發生了，莫某竟然用一尺多長的鐵筷子擊落了張某三尺長的寶劍，然后，將張某的胳膊扎傷……因為持械斗毆，莫某被處以行政拘留五天。

莫某就是莫小奇。

莫小奇“出來”那天，C市著名的紅客論壇組織了一個浩大的車隊來到拘留所門前迎接，因為莫小奇是紅客論壇的超級管理員，還是拍客版的版主，粉絲無數。莫小奇在拘留期間，紅客論壇各大版塊上全是聲援和支持莫小奇的帖子。帖子標題都很扎眼，一點也不次于C市晚報上那則新聞的標題，什么“拘留所里走一遭，人生路上領風騷”，“浪子回頭金不換，放出來后接著干”……反正是各路豪杰齊出手，將“莫小奇事件”大肆渲染，倒也賺了N多的點擊率。

壓驚宴也依然盛大，都是網友們自發組織的，竟然擺了五桌。莫小奇自然是坐在首席位置上，一雙水靈靈的小眼睛撲閃兒撲閃兒的，兩片小薄嘴唇叭叭叭地碰撞分開，分開又碰撞，繪聲繪色地向朋友們講述了當時的情景。畢竟，很多人都是從報紙上了解到的消息，真實經過卻不曾目睹。

“你們不知道，那小子其實喝得有點蒙圈了，那么長的大寶劍他都不會使，他要是刺的話我哪能近得了身？他可好，兩手握著劍砍我，第一劍，我往左一跨步，躲過去了，又一劍，我往右一跨步，躲過去了。再一劍，他步法已亂，重心都不穩了，我瞅準時機，擰腰上步，同時猛地一揮手，說時遲那時快，當啷——就把他的大寶劍磕飛了，然后朝他刺去，幸虧他用手臂一擋，要不，非得扎進他肚子里去。”莫小奇所說一點也沒有夸大，事實情況就是如此。

莫小奇是攝影師，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他沒有想到，因為拍照竟然惹出這么大麻煩。進派出所那晚，莫小奇完全可以找關系讓這事化小，不至于蹲拘留，但莫小奇就是沒找，就想跟“西門吹雪”較較勁，因為那家伙硬要莫小奇給他賠償兩萬元錢。莫小奇不理他，直接跟他說你愿意告就告，可勁兒你折騰。你在醫院愿意躺多少天躺多少天，醫藥費老子一分錢不給你掏！有能耐你就耗著！這話說得太狠，派出所民警氣得“啪”一聲把拘留證拍在莫小奇面前，莫小奇瞅都沒瞅，就簽了字按上手印。不過，在進去之前他給父母打了個電話，說是臨時出差，過幾天就回來。直到出來后上班，他父母也不知道。

2

“拘留所里挺好的，可惜不讓拍照。”莫小奇大大咧咧地對關心他的朋友們說。

但莫小奇對相機卻從不大大咧咧，無論是吃飯還是在街上走，相機都會斜背在身上，可以隨時掏出來。莫小奇說，對于拍照，他只信奉寫實主義，因而相機就是他的槍，是記錄儀，拍盡人間百態美丑善惡。諸如行人不守交通規則闖紅燈、翻跨馬路隔離欄、公共場所吸煙、大小便等等不良行為的片子莫小奇已拍了不下千張。這些片子都上傳到了紅客論壇，影響很大。久而久之，莫小奇拍出了名氣，不僅當了紅客論壇拍客版的版主，還成為了報社電視臺的外聘記者。前年秋天，一只遷徙的天鵝經過C市時落了單，在人工湖上歇息。劃水的、展翅的、引頸的，各種姿勢應有盡有。莫小奇是第一個發現的，便蹲在湖邊拍攝起天鵝來。等其他攝影愛好者聞迅趕來時，那天鵝想必是歇足了，啪啪啪扇了幾下翅膀，在人們的仰望和嘆息中瀟灑地飛走了。莫小奇把這些片子傳給報社和電視臺，又賺了一筆稿費。

因為職業關系，莫小奇經常會拍一些美女模特，有時是在攝影棚，有時是在戶外。但這些美女莫小奇卻看不到眼里，他總覺得，這些美女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千篇一律。正是因為如此，莫小奇更愛上街拍美女。有時，他在步行街一坐就是一下午。相機也給力，幾十米之外的美女刷地一下子就能拉到眼前，文沒文眼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把這些美女都拷到電腦里，還編了號。沒事的時候，就一張一張地放幻燈片看，互相比較，跟那些狐朋狗友炫耀，說這些都是女朋友，1號到10號是他最喜歡的，其余的為備胎。大家知道他是在吹牛，也不當真。

莫小奇在C市，大小也算得上是個名人，各行各業哪都有認識人。微信朋友圈上限是五千人，已經加滿，想再加，只能進群。認識他的人都說他仗義，夠哥們兒。哪個朋友若是有個大事小情莫小奇都會往前上，不分遠近不分彼此。比如，有朋友結婚，他不僅隨了禮還幫忙拍照。拍得好不說還給人家刻光盤。免費，不要錢。一傳十，十傳百，找他拍婚禮的人太多了。不認識的便收上個二百三百的，在莫小奇來說，那都是小錢，賺不賺都沒多大意思。最主要是不能讓自己的手藝埋沒了，在C市，要說照相，特別是拍人物，莫小奇絕對是一流。曾有攝影家來找莫小奇，要拉他入攝影家協會。莫小奇一擺手，說：“領導，您打住。俺莫小奇這輩子都不會加入任何協會，那都是虛名，咱不圖。”

現在，莫小奇的手機里又多了個備注名為“西門吹雪”的電話，莫小奇知道他姓張，但具體叫張啥沒去記，在哪上班也沒打聽。這家伙幾乎是一天一個電話，開口就說：“莫小奇，你啥時候給我兩萬元賠償費？再不給我就起訴了！”

莫小奇便說：“你咋那么多廢話呢，那天不跟你說了嗎，直接起訴我啊！”那邊又說了半天，各種理由，說自己受了傷，丟了人，威信掃地。莫小奇就笑了，說：“要不，哪天咱倆再比劃比劃，讓你重振雄風？”那邊氣得掛了電話。

莫小奇想把這個號碼加黑名單，后來一想，大可不必，讓他可勁兒造，看他到底想怎么著。于是，便把這個號碼備注成“西門吹雪”。

然后，莫小奇就翻相機，那天打架之后，110和120幾乎是同時來的，醫生在給“西門吹雪”緊急止血時，莫小奇都沒忘了拍幾張照片，而且用的還是連拍模式。自己使的勁兒確實大了些，“西門吹雪”的左臂被扎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疼得臉都變了形。看他年紀，和自己相仿，看穿著也不像是社會閑散人員，可能就是仗著酒勁兒才做出這么愚蠢的舉動來。因而，莫小奇心里就更有底了，這“西門吹雪”絕對賴不過自己。

3

對于照相這事，莫小奇把它說成拍照，而不是攝影。在他認為，攝影這詞太文藝了，一文藝了就虛偽。說一個攝影師照片拍得好也都是用拍這個字，而不是攝字。

莫小奇剛迷上拍照時才二十出頭，還是一個毛頭小伙子。剛入門時也沒用這架幾萬多的機器，只是一個小卡機。天天抓在手里擺弄，簡直是愛不釋手。那架小卡機還是個美國貨，哥哥給他的。莫小奇家庭條件相當不錯，父母都是機關干部，一個處級，一個科級，但現在都已退休。上面只有一個哥哥，可是一不留神奮斗到了美國，變成了海外關系。莫小奇用的一些高端電子產品，絕大多數都是哥哥給他買的。去年春節哥哥領著一家人回來探親，酒至半酣，突然問他：“有車本了沒？要不哥給你買輛車，天天上班騎摩托車，有點危險吧。”

莫小奇反應有點慢，便支支吾吾地說：“別麻煩了，從美國往這邊運挺費勁的。”

“呃？”哥哥瞅著他愣住了。然后說，是在本地買。你若是不想要，那這錢就先讓媽給你拿著吧，等你以后想開時再買。后來，莫小奇才知道，哥哥回來時竟然給了媽媽兩萬美元。他這個后悔啊，錢一到母親手，甭想再要出來。

別看是親哥倆兒，可卻差到十萬八千里去。哥哥從小愛學習，從小學到高中，從來沒掉下過全年級第一名來。莫小奇和哥哥差了七歲，哥哥上高中時，莫小奇才小學二年級，但已初具活寶風范。父親找一幫朋友來家喝酒，又劃拳又唱歌的，哥哥把自己悶在小屋里照學不誤，他卻如屁股上長了刺兒，癢得坐不住。終于，怯怯地開了房門，嘻皮笑臉地湊到酒桌上。拿起酒瓶，說要給每位叔叔大伯敬一杯。把這些大人們逗得是開懷大笑，老爺子一高興，讓他也坐下。他就聽這些大人在那吹牛，覺得很有意思。

后來，哥哥以全省高考狀元的身份考入了清華，然后又到美國留學并取得了博士學位。再然后，就是不停地給莫小奇買好東西，都是些稀罕物。

莫小奇就是拿著哥哥給他的第一架小卡機拍出了獲獎作品。

那天，他拿著那架小卡機到郊外去拍照。一個人騎摩托車去的。騎出一百多公里，看到一個小村莊。莫小奇把車停在村口的小賣部前，便徒步往里走去。城里的景致和人物他都快拍膩歪了。

眼前的小村莊，讓他耳目一新。走著走著，他發現了問題，很多院落都空著，房上長著很高的茅草，透過矮墻望去，院里碎磚斷瓦破敗不堪。他站在這些房子前愣了很長時間，突然來了靈感，把相機調成無損拍攝模式，色彩變成黑白，然后變換角度，拍了起來。那些無語的房屋，像是一個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默默地坐在那里，雖無聲勝有聲，安靜而平緩地講述著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故事。拍完后，他找了幾個村里人詢問情況。村里人告訴他，這些村民都到南方打工去了，有的把孩子寄放在父母家，有的干脆連孩子也一塊兒帶走了。

“那為什么不種地呢？”莫小奇問。

“澆不上水，種地收成不好，還不如打工。”

莫小奇明白了。

回去后，莫小奇把這組片子傳到了省日報，還配了段煽情的文字，題目起得也非常矯情，叫《無聲的講述》。后來，這組片子獲得省日報年度最佳圖片獎。

4

“西門吹雪”又給莫小奇打來電話：“莫小奇，你不能再賴了，畢竟，你捅傷了我，我現在醫藥費已經花了好幾千了，這你總不能不管吧？這么著吧，精神損失費我不要了，你給我一萬就行。這事就算完。”

莫小奇聽后說：“玩蛋玩意兒，還精神損失費！你看看電視上的那些大俠，受這點傷算啥，把自己衣服用牙一咬，撕下一條一包就完事了。你可好，還住院？真完蛋！”

氣得“西門吹雪”連連說：“你等著，明天法院就給你送傳票去。”

“傳票？長啥樣？我還沒見過。快送來一張給俺瞧瞧。”莫小奇說。啪，那邊把電話掛了。

莫小奇自從大戰西門吹雪之后，名聲更大了，竟然引得一位女粉絲主動上門求教。這令莫小奇興奮不已。

莫小奇眼瞅著就要跨入而立之年，可個人大事卻沒一點眉目。莫小奇也有喜歡過的女孩子，比如說他電腦里存著的女1號。那是他在和朋友的飯局中遇見的，一下就喜歡上人家，并且厚顏無恥地提出拍照要求。女1號聽后挺大方，主動擺了兩個姿勢，還嫵媚地笑了笑。然后就湊過來看拍的效果，并且哇哇哇地贊美了一番，說莫小奇拍得好。自那以后，就算是認識了，莫小奇試探著單獨約了她幾次，看過幾場電影，吃過幾頓飯，但沒有一點實質性進展。后來，那女1號就再也沒給過他機會，連電話都不接了。最終，莫小奇從朋友那聽到實情，女1號嫌他長得丑，還說他太色，“隔著鏡頭，我都能看到他那雙色迷迷的小眼睛。”莫小奇聽后挺來氣，“她NND的，男人不色還正常嗎？”

又處了幾個，都沒超過兩星期。又輾轉問了問原因，女孩兒們都說覺得跟他不安全，有的說“賊眉鼠眼的，不像個好人樣。”有的說“跟我在一起，還拿相機偷拍別的女孩子。”莫小奇聽后十分氣惱，就發誓說，我非得找個能看得上我的！從那以后，再沒主動追過女孩子。

來找莫小奇學拍照的女孩子叫許小帆，網名小煩煩。是從壓驚宴上認識莫小奇的。還偷偷拍了莫小奇，并且把照片傳到紅客論壇上。莫小奇看后挺來氣，因為那照片拍得實在是不像樣子，自己正剔牙呢，給抓拍了。本來長得就不咋好看，結果又呲牙又咧嘴的，簡直是猙獰可怖。莫小奇想刪了它，但一想，作為超級版主，若是這點氣量都沒有，還咋在論壇上混。況且，這照片也正是自己倡導的寫實主義。于是，便找出幾張自己認為最得意的自拍照，跟了幾帖，順便給小煩煩講了幾個抓拍人物的技巧。小煩煩也好學，不斷跟帖請教，一口一個老師叫著，讓莫小奇挺受用。結果一下子把帖子頂火了，一連在首頁待了好幾天。這還不算完，小煩煩竟然拿著相機上門找莫小奇來了，還要當眾行拜師大禮，讓莫小奇教她攝影。

“不是攝影，是拍照。”莫小奇強調。

小煩煩連聲諾諾：“是，老師。”

莫小奇聽著感覺那叫個好，客氣了一句：“別老師老師的，有時間，咱們一塊兒出去拍點東西。”

這就算是答應小煩煩了。小煩煩高興得手舞足蹈。自那以后，還真上心，沒事就來莫小奇公司，等他下班一塊兒上街拍照。莫小奇也挺高興，那小煩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得也挺漂亮，自己帶出去不算丟人。況且，如果是打車或者買個汽水吃個冰棒啥的，還都是小煩煩掏腰包，真是把自己當老師敬著。

莫小奇那個美啊！心里說，這小妮子莫非是想泡我？

5

“西門吹雪”又打來電話：“莫小奇，我也不跟你要精神損失費以及誤工費賠償費了，就五千元錢，包括醫藥費還有一些營養費，你給我，咱倆兒這事就算完，我也不起訴你了，我沒時間跟你耗。”

“啥？五千？丟不丟人，挺大個老爺們兒，五千塊錢還值得一要？那不就是半拉月工資的事嘛。唉喲，這境界，嘖嘖嘖，沒法跟你交流！”莫小奇故意氣他。

“你也別吹這牛，在咱們這地方，一個月掙五千的不多！我就要五千，這是底線了，你若還不答應，那我明天就真起訴了！”

“早就告訴過你了，你快起訴吧，再晚就過訴訟時效了！我還等著看傳票呢！快點啊！”

氣得“西門吹雪”又把電話掛了。

那一天，才下午三點，小煩煩又來了。說今天下班早，沒啥事過來看老師。莫小奇看了看表，說自己下午也沒啥事，干脆帶你去拍落葉。時值中秋，風瑟瑟，葉紛飛，很有詩意。小煩煩聽后很高興，說行。莫小奇騎上摩托車帶著小煩煩往郊外駛去。

那還是莫小奇第一次騎摩托車帶小煩煩，小煩煩摟住了他的腰，摟得有點緊。莫小奇的心率嗖嗖嗖地躥了上去。

剛出市區，也就是在城郊接合部那塊兒，著名的C市狗肉館一條街處，莫小奇發現了問題。一家狗肉館竟然當街殺狗，血淋淋的，很恐怖。“他媽的！”莫小奇罵了一句，把摩托車停在狗肉館前，下了車，掏出相機拍了起來。小煩煩一看，也掏出相機一塊兒拍。狗肉館的老板看見了，舉著血淋淋的刀朝他們大喊：“嗨，別拍。聽了沒，我叫你別拍！”

小煩煩一看這架勢嚇得都哆嗦了：“老、老師，他，他不叫咱們拍！”

莫小奇看了看小煩煩，“你把相機收起好，我拍就行。”說著，繼續拍。那老板走過來，手里仍然握著血淋淋的刀，很多看熱鬧的人也圍了上來。老板問：“你哪的？誰叫你拍的。給我刪了！”

莫小奇非常鎮定地把相機放進包里，然后對老板說：“當街屠宰違法你知不知道？”

老板一瞪眼：“你干什么的，管你什么事。”

莫小奇毫無懼色：“你不用管我是干什么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把門口好好清理清理吧。這也太不像話了。”莫小奇說這些話時不緊不慢的，就像是個領導，把人們都鎮住了。

“嗨嗨嗨——我說你倒是報個號，你是誰？你是城管？把證件給我看看！”

莫小奇仍然不慌不忙地說：“我就是的話今天也不是來執法的。不過，你若是想被執法，我會叫人來。”

“嗨嗨嗨——你別吹牛。有能耐你就喊人來！”老板還叫上板了。

莫小奇便掏出電話，正準備撥號時，身邊湊上來好幾個。“哎喲，莫哥，你在這干啥呢？”

莫小奇瞅了瞅，都是論壇上的網友，平時在一塊兒胡吃海喝的。莫小奇一努嘴，說：“這狗肉館的老板不讓我走，非要請我喝酒。”

那幾個人一聽便明白，趕緊把狗肉館的老板推到一旁，說這人你惹不起，剛從監獄里放出來。重傷，知道不？把人家給干殘了。你快消停消停吧！

那老板一看這幾個人，個個都五大三粗的，一下子就蔫了，一聲不吭地收拾門口去了。

莫小奇跟幾個朋友打了個招呼，帶上小煩煩一踩油門，噌——沒影了。

6

來到郊外，放眼一看，田野一片金黃。小樹林里，已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落葉。風起處，葉子在空中翩翩起舞，宛若仙境。

莫小奇讓小煩煩當模特自己拍了幾張做示范，然后教小煩煩拍。小煩煩拍完后拿過相機讓莫小奇看效果。

莫小奇拍風景也不忘講他的寫實主義：“真正的藝術必須是第一手創作，如寫小說，譜曲子。大自然的美就在那放著呢，攝影師不過是把它抓住展現出來，你說，算是我們創作的嗎？不是。充其量是一次完美的記錄。所以，我更尊重寫實主義，拍就要把它拍得真實，不能后期制作。就像做人一樣，啥樣就啥樣，別裝。你說對不？”

小煩煩連連點頭，眼神里全是崇拜。

繼續品片，兩個人的頭越湊越近。

突然，小煩煩在莫小奇臉上親了一口。

莫小奇扭過頭看小煩煩，愣住了。

再看小煩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竟然滾出了淚水，然后，語無倫次地向莫小奇表白上了：“哥，我不想叫你老師了，我就想叫你哥。哥，我太崇拜你了。我今天非得說了，不說我會憋死的。你不知道你剛才有多帥，鎮住了那么多人。哥，求你了，喜歡我吧。我受不了了！”說著雙手抓住了莫小奇的衣襟下擺，扭動著身子嚶嚶地哭了起來。

哎喲！莫小奇的心突突突地跳。活了三十年，他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就在那一瞬間，莫小奇的小眼睛放出奪目的光芒，他在心里大喊，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從天而降吧！他NND的，還等啥啊！等等，莫小奇突然發現，小煩煩哭的神情太動人了！這種哭很特別，傷而不悲，又非喜極而泣，有一點委屈，還有一點撒嬌，簡直可愛至極。他趕緊舉起相機，身子后仰，調整焦距，咔咔咔地對著小煩煩拍了起來。

“不要拍人家嘛！”小煩煩看莫小奇在拍自己，嬌聲嗔道，還要往前撲，這樣焦距就對不準。莫小奇趕緊喊：“別動！”可能聲音大了點，嚇了小煩煩一跳，這下哭得更厲害了。她心里好委屈，女孩子主動表白容易嘛，結果，你卻拍個沒完，太傷自尊了！

莫小奇終于拍完了，笑著說：“這是我拍女孩兒哭拍得最好的一次。”

小煩煩一聽氣得肩膀一抖，雙手甩開，一扭身子，轉了過去，留給莫小奇一個后背。還使勁兒地嘟囔了一句：“不理你了！”

莫小奇上前一步，雙手扳住小煩煩肩膀，把小煩煩轉了過來，正準備俯身吻她，手機卻響了，一看，是“西門吹雪”打來的。

“莫小奇，我跟你說，我也不跟你磨嘰了，最后一次，三千，就三千，再不能少了。就是醫藥費，你給我，咱倆兒的事就算完。”

“我去，你這電話打得真是時候，你這是要毀了俺的幸福啊。行，明天給你錢。我這忙呢。”說著，莫小奇把電話掛了。

這還是莫小奇頭一次先掛“西門吹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