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心禪意

彭飛

彈指閣，曾是揚州城歷史上有名的建筑，其歷史變遷，李斗在《揚州畫舫錄》中有過多處記載。彈指閣原建造在揚州天寧寺西側（今天寧寺外的梅嶺西園內），曾為文思和尚居址。至清高宗乾隆二十三年（1758）于寺西建造行宮時，彈指閣易為御花園。

彈指閣雖今已不存，但彈指閣于乾隆九年（1744）落成時，高翔曾以略微工致的園林小景風格畫有《彈指閣圖》多幅分贈好友。《彈指閣圖》也成為高翔非常重要的作品，幾乎所有關于高翔的著述、畫冊都要提到《彈指閣圖》。由此可見《彈指閣圖》的藝術價值與歷史價值。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人們對《彈指閣圖》的認識還不是很全面、準確。雖早已有研究者指出彈指閣并非高翔的書齋，但仍有不少著述還在沿襲彈指閣是高翔書齋的舊說。學界在宣介《彈指閣圖》時，亦多是孤立地介紹現藏揚州博物館的《彈指閣圖》，至今不見全面介紹《彈指閣圖》的論述。即便是宣介現藏揚州博物館的《彈指閣圖》，也甚少提及此作詩堂上的高翔書法詩文，并且認為《彈指閣圖》是寫實地反映彈指閣的實際狀況，真是如此嗎？顯然，還有必要對《彈指閣圖》進行全面探究。

高翔到底畫了幾幅《彈指閣圖》，又分贈給了哪幾位好友呢？根據現有材料可見，高翔至少畫了3幅《彈指閣圖》，分贈給了“倚青四兄先生”“巢林六兄先生”“默夫大兄先生”。

1.贈送“倚青四兄先生”之作

贈送“倚青四兄先生”之作現藏揚州博物館，紙本墨筆，立軸，縱68.5厘米、橫38厘米。

該畫略采俯視角度，在畫幅中心滿繪一庭院閣樓。庭院閣樓左邊是一山式屋頂的竹門半圍籬笆。庭院里兩叢四株老樹枝干挺拔高聳，古藤縈繞，老樹右側為兩層瓦頂樓屋“彈指閣”，閣左一粗大老樹半截矗立閣頂之上，芭蕉、竹林掩映于閣樓之左及后面。上下閣樓門扉敞開，長條幾案擱置中央，上層閣樓長條幾案后似為供奉觀音畫像一尊。閣前兩叢老樹其間兩個人物，左一躬身年輕者，右一執杖老者，似在相互交談。畫中右上側用隸書題寫“彈指閣”三字。下有“高生老”（朱文）、“安隱”（白文）兩印。左上側則行書“蓮界慈云共仰扳，秋風籬落扣禪關。登樓清聽市聲遠，倚檻潛窺鳥夢閑。疏透天光明水似（似水），密遮樹色冷如山。東偏更羨行庵地，酒榼詩筒日往還。彈指閣落成作并圖。請倚青四兄先生和正。世愚弟翔。”下鈐“西唐之印”白文印一方。

該作詩堂右側有高翔本人行書《六月十九日瞻禮大士畫像》：“賦性無智慧，輕狂歷年少。烏免逐奔馳，經營事微眇。未窺釋氏書，難以論終老。是時若炎蒸，何處避熱惱。緬懷白華山，清凈隔杳渺。羨彼巢林子，健翮似飛鳥。洋舶乘便風，高蹈陟瑤島。箬笠覆慈云，木屐侵香草。我無濟勝具，茅屋坐深悄。有邀香火緣，喜雀聲驚曉。膜拜忝花龕，無意事祈禱。仰瞻大自在，神光越林表。止水印諸心，水月光皎皎。繡幢何綺麗，風幡任繚繞。渴求飲物歡，食以素更飽。吟懷人禪味，藉以寫孤抱。塵垢一湔滌，自荏施三寶。惟愿白發親，歲歲容顏好。”

左側高翔隸書《繡塔詩》：“浴佛之日蓮社開，爭新斗麗非凡20莊嚴各盡巧者技，多寶踴塔女工裁。想見素手抽針時，尺幅千尋造化該。絲絲盤結縝而密，七級高聳何崔嵬。四戶八窗達空洞，重廊復道深安排。覺路得金以人竅，妙梯一線是良媒。神光直上浮云表，鈴鐸似閑風喧胚。從此鬼斧常呵護，針神又見薛夜來。畫圖不羨槃槃國，恐惹俗手磨松煤。合天無縫各膜拜，琉璃碧瓦胡為哉。”

《繡塔詩》下高翔隸書：“佛會往作二詩，倚青四兄先生命錄于彈指閣圖上方，求賜教和。翔弟拜手。”下鈐“正味”（白文）、“高生老”（朱文）兩印。

可見，這兩首詩是佛會舊作，是應倚青之請抄錄的。

“佛會往作二詩”，據汪士慎《巢林集》卷四《六月十九日集寒木山房懸觀音畫像》：“法雨灑空階，靈風動簾箔。盥櫛瞻妙相，浮慮頓銷鑠。心香著處清，花氣沾衣薄。色絲繡幡幢，聯珠掛瓔珞。曲幾渚蓮嬌，膽瓶風柳弱。文字佐莊嚴，吟懷破禪縛。夜靜海云歸，明蟾照寥廓。”可知，乾隆七年（1742）六月十九日，高翔與汪士慎等人集寒木山房，瞻禮觀音畫像，高翔作《六月十九日瞻禮大士畫像》詩。

又據《巢林集》卷四《浴佛日集寒木春華檻，禮繡塔，為廣陵女史王氏所制》：“江城四月風日良，清清蓮社開山房。剡藤為幔錯如錦，萬花為珞同時香。東家善女性智慧，心絲答愿憑針芒。一幢玲瓏出繡塔，撐空之勢飛神光。檐棱榱角結文理，風鈴云牖縈丹黃。層層周密八方具，縷縷蟬聯纖手忙。我輩以詩為佛事，頂禮贊嘆懸中堂。錢王鑄瓦久流落，子昂妙筆歸縹緗。緬懷名跡不可見，對此挑金剌碧何輝皇。誰拈麗句比多寶，相輪頂上依空王。”可知，乾隆九年（1744）四月浴佛日，高翔與汪士慎等集寒木春華檻，高翔作《繡塔詩》。

而畫幅及詩堂款識中提及的“倚青四兄”，難確知具體何人？孔尚任文集中有一篇寫于1689年的《倚青軒集序》，知《倚青軒集》為江都（今揚州）人朱法（字天綺）的文集。但從年齡來推算，乾隆九年（1744）時，朱法至少應該要有八九十歲才有可能，如是，則還有待詳細的文獻確證。

2.贈送“巢林六兄先生”之作

贈送“巢林六兄先生”之作現藏江西省博物館，紙本墨筆，立軸，縱51厘米、橫28厘米。

該畫與贈送“倚青四兄先生”之作一樣，略采俯視角度在畫幅三分之一畫面滿繪一庭院平房。庭院平房左邊是一山式屋頂的竹門半圍籬笆，但籬笆與上幅基本斜直線不同，而是在近樓閣部分略呈直角。三間完整的平房前后錯落。房前三棵露根老樹向左下彎上直矗立，枝葉繁茂。左側中間平房邊芭蕉直立舒展，三間平房后老樹枝繁葉茂曲立向上。竹門與房前左側露根老樹問，同上圖一樣繪左一躬身年輕者，右一老者，似在站立對言。前右屋內一人伏案讀書。

畫幅中間左側高翔款識：“蓮界慈云共仰扳，秋風籬落扣禪關。登樓清聽市聲遠，倚檻潛窺鳥夢閑。疏透天光明水似（似水），密遮樹色冷如山。東偏更羨行庵地，酒榼詩筒日往還。彈指閣落成并圖，請巢林六兄先生和正。西唐愚弟高翔。”下鈐“高生老”朱文方印。畫幅上面汪士慎和詩“空階老樹盤根起，四面煙林繞閣寒。滿月容前香影暗，長明燈外鳥聲歡。別開幽徑連吟社（行庵），定有文禪解覺觀。半日游蹤得遣興，夕陽多處更憑欄。題彈指閣一律。士慎。”下鈐“近人氏”白文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