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園漆藝陳設瑣談

◎薛巨石

室內陳設是園林整體藝術氛圍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其中家具被稱為“屋肚腸”，尤其受到重視。而很多其他品類，包括各種擺件和裝飾，品位高雅，工藝精湛，突出反映了園林文風沛然的書卷氣息，以及風土清嘉、藝術薈萃的蘇州城市特點。

在豐富的文化藝術積累中，蘇州園林的雕漆工藝頗有成就。所謂雕漆，現代稱為“刻漆”，為漆器制作工藝之一，相傳創始于唐代，就是在推光的漆器面上雕刻紋樣，再填上色漆或油色，但仍顯出陰刻花樣，整體線條顯得明確有力，具有木刻印版的特殊效果，使天然漆的優良特性與古老精湛的雕刻技藝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并在形成的立體畫面上根據表現內容，嵌入各種螺鈿、金銀絲（片）等。雕漆制品造型渾厚大方，色彩沉穩，文飾精細，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蘇州雕漆盛行于乾隆至咸豐年間，制作更趨精致雕刻精細，運刀如筆，鋒棱清楚有力，與北京、廣州、福州并稱為全國四大漆藝中心。乾隆時蘇州畫家徐揚所作《盛世滋生圖》上，可以清晰地辨出六家生產漆器的店面。

拙政園西花園“補園”內，原有一幀大型折疊雕漆屏風，共12 扇，高2.48 米，每扇寬度0.42 米，展開時總寬度可達近5 米，通體以漆藝的黑漆為底，正面飾軟螺鈿鑲嵌得整幅園林仕女圖，背面為刻漆十二幅山水條屏。這件作品體制之巨大、制作之精細、畫面之恢弘、鑲嵌之奇妙，堪稱一件的國寶。正面的園林仕女圖是工筆描繪“大觀園”式的圖景，園林宏大，用樓榭、廊廡、院墻、水面分隔成多個空間，有眾多仕女活動其中，除了以貴婦人為中心的禮儀活動外，有游騎、對弈、投壺、斗草、踢球、泛舟、吟詩、作畫、撫琴、讀書、做女紅、戲鸚鵡、蕩秋千、賞歌舞等封建時代上層女子在園林中的行樂場面。除了傳統漆藝，在建筑、人物、花木、鳥獸、器用上，都用螺鈿片、金片鬆飾，精巧異常。背面的刻漆山水條屏上部飾博古、文玩、花卉，下部飾花籃、飛鳥、魚蟲。中部主體部分為有題名的山水圖畫，分別為洛陽潮聲、鳳麓春曉、星湖夏芳、清源鼎峙、紫云雙塔、筍江月色、三洲芳草、金雞曉渡、紫帽凌云、羅裳積翠和古戎重鎮，描寫的是福建泉州的景物。據專家學者反復研究考證，這幅大型屏風為國內現存唯一的明代漆藝傳世作品。清光緒年間為張履謙收藏于拙政園西花園的補園，1952 年，張家后人張逸儕先生在將補園捐獻給國家時一并捐出，曾安放在園內展出，后由蘇南文物管理委員會入藏，1958年歸南京博物館，評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拙政園東花園蘭雪堂，為進入拙政園后的第一座建筑，面闊三間，為20 世紀50 年代末按歸田園居堂構名復建。正間中部原以六扇屏門分隔，上刻“廿四孝圖”，1966 年“文革”初期時被認作“四舊”拆除。1972 年，蘇州籍畫家許十明先生通過粗細結合的寫生考察，耗時近兩個月，創作了一幅《拙政園全景圖》，由蘇州漆雕廠采用傳統漆雕工藝，制作成一副大型漆雕隔屏，以立體畫的形式，描畫出亭臺、樓閣、山石、水池、樹木、花街鋪地等園林全景。畫面景物曲折幽深，淋漓盡致地表現了拙政園“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藝術境界，畫面的立意、布局、空間、景觀上都表現出高超的水平。在繪畫手法上，這幅作品構思新穎，虛實相間，既有寫生技法，也有抽象處理，筆法變化繁多。盡情表達了拙政園山水縈繞，廳榭精美，樹木繁茂的明代園林風范。在漆藝制作上，該作品漆質渾厚，色彩鮮明。漆的自然光澤恰到好處，不僅表面光亮如鏡，而且質感好，光亮細膩。不加工藝裝飾的溜涂、變涂，使用的色彩種類繁多，色彩運用巧妙，以朱紅、黃綠藍黑為主。髹漆技巧高，勻漆好，色彩和諧。雕刻工藝則按照畫面要求，深淺適度，鑲嵌進去的色粉、粒片、絲、條，使浮雕產生豐富的層次，富有立體感、真實感。制作藝人運用傳統雕刻技藝，制作過程從原木到麻布（瓦灰為防水），到底漆、表漆，鏟、雕上色的系列工藝流程。將園林、雕漆、版畫三種藝術完美融合一體，整件作品端莊、凝重，給人以無窮美感。其邊框由當時的園林修建隊祖傳紅木技工王金寬師傅制作，由紅木制成的線腳仿照明式家具，簡雅流暢，層次分明，和漆雕畫配在一起，渾然天成。游客們進入園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幅圖畫，起到了一個先聲奪人和引人入勝的作用。全景圖的背面系已故殘粒園主人、原蘇州國畫院院長吳?木所作寫意墨竹，畫面疏密有致，一氣呵成，似有山雨欲來之氣。工藝師們在處理漆雕時避免與前面全景圖沖突，改用貼金處理方法，用金箔在打好的金膠上面貼上。制作完畢后更顯富麗莊皇之感，但又不失文人畫的典雅，與正面全景圖可謂相得益彰，是現代漆器與古代漆雕相結合的產物。

在拙政園中部原李經羲宅的第三進墻上，掛有六幅鑲嵌精妙花卉的漆藝掛屏，畫面分別由琴棋書畫、海棠、鼎爐、荷花、水仙、梅菊、花瓶、佛手、如意、嚼杯組成，分別命名為“書畫生春”“老圃秋堂”“小欄清韻”“琴棋慧心”“玉堂清品”“雪意仙影”。寓意為四季平安、事事如意、幸福和諧、喜慶吉祥、蓬壺集慶、平安長壽、萬象更新。其漆質渾樸厚重，色彩鮮明，工藝技巧求精，裝飾手法多樣。將人們追求和向往的美好幻想、祝愿、憧憬化成了具有確切寄寓的圖案。工藝上采用錫箔片、金銀、螺鈿、骨、石（瑪瑙、壽山、青田）等原料作為鑲嵌漆器的花紋，嵌貼在漆器上，接著髹涂上涂漆，然后磨顯花紋。鑲嵌方法有嵌銀平文、嵌銀縝彩、嵌銀腐蝕、嵌銀杖花等。從設計到造型、脫模、表布、亂灰、打磨、凹凸面裝飾、貼箔、髹漆、推光等，共經歷近十道工序。具有浮雕清新，美觀簡潔的藝術效果。

這些韻致雋永、雅趣天成的漆藝陳設，為蘇州園林增添了藝術魅力。中國漆器專家喬十光先生說：它是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