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礦難：“隔靴搔癢”式檢查釀惡果

危險的采空區

冒頂，指礦井在開采過程中發生的上部礦巖層塌落現象。是由于開采后原先平衡的礦山壓力遭到破壞，因此多發生在頂板。冒頂事故是煤礦五大災害之一，在所有事故中占比達到60%以上，傷亡人數占40%左右。

此次發生井下冒頂事故的李家溝煤礦，地處陜西榆林神木市小寨村，屬于百吉礦業。該公司成立于2003年，經營范圍包括煤炭開采和銷售。百吉礦業股東共有三人，分別是張增峰、宋光平和張德鎖，其中張德鎖擔任公司的執行董事兼總經理。

1月12日臨近下午5點，本應是交接班的時間。快走到井口的李南（化名）被升井逃生的掘進組工友叫住而沒下井。卸完煤返回井里的車工于海（化名）行至礦道半路，聽到煤礦出事后，立馬丟下車往外跑，他成了所在班組唯一的幸存者。此次遇難的21人，均為外包隊連采組早班組員。據李南介紹，李家溝煤礦以綜采為主，連采組輔助。相比而言，綜采作業比較安全，而連采作業則很危險。此次發生冒頂事故讓李南很意外，多名下井作業的礦工表示，他們此前并沒有發現異常。

太原理工大學礦業學院教授李雙鎖表示，煤礦冒頂事故的發生一般都會有征兆，但人的認知能力有限，有的征兆可以發現，有的難以發現。據記者了解，1月12日李家溝煤礦發生冒頂事故時，引發采空區有毒氣體溢出。采空區是煤炭開采完留下的空洞，常常充斥著危險易燃的廢氣，時間長了將會塌陷造成地面沉降。神木地區大規模開礦始于上世紀80年代，1998年達到高峰，煤礦數量達301家，百吉礦業所處的小寨村，煤炭開采年代較早，采空區較多。

李南說，采空區一旦大規模冒頂，猶如大山壓下，擠出的氣體像氣槍一般。據一些逃生出來的礦工回憶，當時耳朵被氣浪震得很疼。

探礦權審批受質疑

2010年4月2日，陜西省發改委批復了李家溝煤礦項目。記者調查發現，該煤礦的發起探礦時間為2007年12月5日。而這個時間之前，原國土資源部（現自然資源部）曾出臺規定，暫停受理煤炭探礦權申請。而陜西省國土資源廳在2007年6月27日，將包括該項目在內的4個探礦權項目，作為2004年2月19日以前正式受理的項目，向國土資源部申請按遺留問題，由陜西省國土資源廳按協議出讓處置，并獲同意。

就此問題，陜西省國土資源廳曾于2013年做出情況說明，仍以“遺留問題”為理由解釋探礦權的申請。并表示已經找不到2004年以前受理的探礦權相關材料。

有媒體質疑其探礦權審批有走“綠色通道”之嫌。中央巡視組在2017年6月8日的反饋里提到，陜西礦產資源探礦、開采、經營及國有公司增資擴股的腐敗問題“還沒有揭開蓋子”。2018年11月19日，陜西省委第六巡視組向榆林市委反饋巡視情況時，重點提到當地礦產資源領域腐敗問題尚未“破題”。

在神木，官員與煤老板間的糾葛由來已久。2015年7月17日，百吉礦業法定代表人由張勝利變更為張德鎖。記者通過《啟信寶》查詢顯示，張勝利在多個煤礦擔任高管或擁有股份。《中國經營報》2011年的一篇報道稱，張勝利牽涉當地大貝峁煤礦百億礦權糾紛。

多次“體檢”竟未發現問題

根據《煤礦安全生產標準化考核定級辦法（試行）》，煤礦安全生產標準共分為三個等級。其中，二級的考核總評分必須在 80 分以上，包括安全風險分級管控、事故隱患排查治理、通風、地質災害防治與測量等單項考核評分也不能低于80 分。文件還規定，對于入級的企業，煤礦每月至少要組織1 次全面自查，每年由隸屬的煤礦企業開展1 次全面自查（企業和煤礦一體的由煤礦組織），自查報告要向省級主管部門報送。

該辦法從2017 年7 月1 日起開始施行。而早在3個月前，陜西省已經發布了《陜西省煤礦安全生產標準化考核定級實施細則（試行）》，對于入級煤礦的安全檢查，要求縣級每季度全覆蓋檢查一次，市級每半年抽查一次，全年抽查比例應不少于50%;省煤管局每年抽查一次，重點抽查三級礦井，全年抽查比例應不少于10%。對發現存在重大事故隱患的煤礦，應撤銷其取得的安全生產標準化等級。

2017年3月，陜西對全省506處煤礦開展過一次煤礦全面安全“體檢”專項工作，內容涉及證照、安全監控、安全生產投入，以及頂板管理等情況。其中，頂板管理對冒頂事故的預防能夠起到關鍵作用。5個月后，在陜西省煤炭生產安全監督管理局公布的第三批二級安全生產標準化煤礦名單中，出現了百吉的名字。依據規定，申請評級的基本條件之一，就是不存在重大事故隱患。

從2018年6月開始，神木市又開始在全市范圍內開展煤礦安全檢查活動。有不愿具名的專家告訴記者，這樣的檢查像在“隔靴搔癢”。陜西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總公司葛橋軍指出，2016年，陜西省煤炭管理專業人員不到總數的20%，人數少任務重，導致煤礦缺乏必要的監督管理。

對于百吉煤礦此次事故，多名礦工透露，雖然目前調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有經驗的礦工都判斷事故存在不當操作。百吉煤礦從業多年的支護工周明（化名）告訴記者，“表面上看，井下的安全做得還可以，基本符合規范，但在操作中也會有一些違規的地方。”周明稱，礦下的違規行為并不嚴重，可以說是各家煤礦生產時都會觸及，但如果遇到“放炮”等操作時，可能就會釀成事故。但對于具體違規行為，他并未說明。

（綜合《中國新聞周刊》《新京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