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亨利作品中的荒誕筆法

韓蓉

歐·亨利（1862-1910），美國著名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大師之一，曾被評論界譽為曼哈頓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國現代短篇小說之父。他是一位高產作家，一生留下了一部長篇小說和近三百篇的短篇小說。他的作品構思新穎，語言詼諧，結局常常出乎意料，同時又描寫了眾多的各色人等，富于生活情趣，被譽為“美國生活的幽默百科全書”。歐·亨利小說的幽默效果毋庸置疑得益于作者高超的語言駕馭能力，而荒誕筆法的運用，也是不容忽視的一個重要因素。

荒誕文學發軔于表現主義和超現實主義運動，最早出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的法國，其特征是對傳統文化和傳統文學的基本信仰以及價值觀的反叛，傾向于把人類生活描繪成一種既痛苦又荒謬的存在。正如尤金·艾恩斯科（Eugene Ionesco）在評論荒誕文學中所體現的復雜情感時所說：“沉溺于無意義之中的人類只能是怪誕的;他們的苦難在嘲笑中愈顯悲慘。”

歐·亨利在一些短篇小說中，也描述了社會生活中的種種荒誕現象，尤其是在資本主義美國這樣的背景下。

著名的短篇小說《警察與贊美詩》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故事的主人公蘇比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紐約麥迪遜廣場的長椅上度過的。但是當冬天來臨的時候，他必須另尋一個暖和的地方。雖然他可以到濟貧院過冬，但他更愿意在布萊克威爾島上蹲三個月的牢，因為蘇比覺得“法律比慈善事業更仁慈”，“在蘇比看來，在島上呆三個月……似乎是件令人向往的事。”蘇比的這種想法異于常人，顯得十分荒謬。然后他著手將自己被警察逮捕的愿望付諸實現。他的第一個計劃是到一家豪華餐館里大吃一頓霸王餐，但是他剛到門口就被攔住了，根本進不去。他轉而用鵝卵石砸碎了一家商店的櫥窗，可警察卻抓錯了人，把另一個家伙當成了肇事者。后來，蘇比換了一家簡陋的餐館，在那里吃了一頓飯，拒不付錢。不過，店家并沒有報警，而是叫兩個侍者把他揍了一頓。他又試圖去騷擾女性;出乎意料的是，那女人碰巧是個娼妓，正巴不得有生意上門，自然不會報警。蘇比隨后又故意擾亂公共秩序，還拿走別人的雨傘，但都沒有奏效。這里的荒謬之處在于一連串的巧合。蘇比有可能被警察忽視一次兩次，但他所有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這樣的情況只能被解釋為荒謬。后來，蘇比偶然聽到幾句贊美詩，他的靈魂一瞬間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一股突然而強烈的沖動驅使他與絕望的命運作斗爭。他要把自己拉出泥潭，他要重新做人，他將戰勝曾經占據他的邪惡……”（Henry， O，1953：42） 此時，故事的高潮來了：正當他打算明天去找份正當的工作時，一個警察毫無理由地把他抓走了，他被判在島上監禁三個月。讀者看到，此前蘇比屢次犯法，卻仍然逍遙法外;而當他好端端地打算改邪歸正時，卻被逮捕并關進監獄。這樣的事實真是荒謬到了極點。作者不僅諷刺了美國法律的不合理性，而且反映了整個社會生活的荒誕。

談到荒誕文學，卡夫卡的《變形記》可謂是經典代表。這部作品于1915年首次出版，講述了一個年輕人的故事。一天早上，他醒來發現自己在夜里變成了一只昆蟲;從那時起，他的個人身份和人生經歷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卡夫卡運用荒誕的筆法揭示了一系列發人深省的道理。其實，歐·亨利的兩部短篇小說也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黃狗的回憶》（“Memoirs of a Yellow Dog”）和《尤利西斯與狗仆》（“Ulysses and the Dogman”）里都有這樣一種男人：他們專事伺候家里的狗。在這些故事中，他們徒具人類的形體，使用人類的語言，用兩腳直立行走，但在本質上卻已經異化成了另外的族類。他們被用繩子與狗綁在一起，寸步不離地跟在狗的身后。實際上，這些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掙錢養家主要就靠他們。但奇怪的是，他們非但沒有任何大男子主義的做派，反倒要被妻子所霸凌，還從來不敢抱怨。更為荒謬的是，他們不僅是妻子的仆人，而且還是狗的奴隸。狗既不害怕他們，也不尊敬他們，動不動就嗥叫著把他們攆一邊去。《尤利西斯與狗仆》中的主人公叫山姆·泰爾菲爾，他和妻子住在紐約市的一套公寓里。每天晚上六點他必須帶妻子的寵物狗出去散步。晚上，狗堂而皇之地睡在臥室的床上，而山姆只能在門廳棲身。他被禁止在家里抽煙，因為狗有哮喘。狗甚至時不時地咬他。有一次山姆被狗咬傷了，找了醫生來。但他的妻子卻讓醫生先給狗診護，因為她擔心狗咬山姆的時候傷了它自己的嘴——在妻子心目中，狗比丈夫更值得關愛。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山姆自然非常憎恨那條狗，他決定對狗施行報復。讓我們看看他的報復措施是什么——晚上，他悄悄爬到狗的睡床邊，用刀子在蚊帳上割了一個洞，這樣蚊子就可以進來叮那條狗了！狗仆的荒誕故事讓讀者在啞然失笑之余，深深領悟到被壓迫階級的悲慘命運，以及統治階級的冷酷專橫。

荒誕筆法的運用加深了作品的社會意義，使之具有長久的藝術魅力。雖然對歐·亨利來說，他的大多數短篇小說都是按現實主義的結構和手法來創作的，荒誕筆法僅出現在少數作品中，尚未形成一種固定的流派，但這樣的嘗試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給二十世紀初的美國文壇帶來了一股新風。

參考文獻

1 郭繼德等《當代美國文學詞典》，江蘇人民出版社，1987年。

2《歐·亨利全集》，石向騫等譯，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3 Henry，O..The Complete Works of O.Henry. Garden City：Doubleday & Company， ? ? ? ? Inc.，1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