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四溢

賈國勇

對瑞香的認識，源于一次錯愛。

去年秋天，江西省九江市的文友看我在微信朋友圈中屢發種養花花草草的圖片，就用快遞寄來泥土包裹著根部的花株，告訴我名叫瑞香，來自廬山東林寺的名貴品種。打開看時，厚厚的葉面上是長途而來的染塵，綠色不見，變成了黝黑色，已經看不到生命的蓬勃;骨骼突兀的枝條呈現出黑褐色，除了讓人感覺到歲月的滄桑外，沒有那種詩意的虬曲。從葉型和枝條形狀上看，這分明是一株茶花，卻詩意優雅地起了個不俗的名字：瑞香！

于是，我不經意地把她放到了墻角。或許，待來年春暖花開時，這株茶花真的能開出不俗的花朵來。

因為春節前的一件事兒，整個春節我都陷入抑郁之中，索性也不出門應酬了，躲在家里寫文章。聽到這個消息后，一位朋友在大年初六的上午來到我家，兩個人邊喝茶邊聊著人生。這個時候，一陣濃郁的香味突然撲鼻而來。這種香味顯然不是花香——因為花香是幽雅的，淡淡的，絲絲縷縷、裊裊不絕的樣子，讓人想到飄逸在夜晚的那縷香風，來也無蹤去也無蹤;現在，客廳里飄逸的這種香味卻是濃郁的，厚重的，似乎是在突然之間刮來的濃霧氤氳，緊緊地黏在人的身上，拂之不去，揮之不走。更像——對，猶如剛剛從遇佛寺里請來的印度熏香，芬芳馥郁，客廳里的一事一物都要被這種濃郁的香味給熏染了。

循香味而去，發現香味正是被我擱置在墻角的那株花兒散發出來的。這個時候，我不能再稱它為茶花了，因為茶花是花團錦簇的一朵，花瓣兒層層疊疊，中間則是黃黃的蕊，這株被文友稱之為瑞香的花，則是一根根筒管狀的淡紫紅色的花朵，數十朵集中在一起便組成了一團圓圓的淡紫紅色的大花朵，較之于花瓣兒層層疊疊的茶花來，感官上更加美好。特別是茶花開時，花朵之大壓住了綠葉的風頭，讓人心中不爽，這些筒管狀花朵所展現的秀麗卻和綠葉平分了春色。真的，這個時候的綠葉已經由過去的黝黑色變成了綠翡翠般的透亮，和這些淡紫紅色的花朵放在一起，就成了一幅精美的畫作。那些黑褐色的枝條也不甘寂寞，現出了一條條細細的裂紋，露出了其質地的鮮嫩，從中可以看到生命的積聚。綠色的葉兒，淡紫紅色的花朵，還有這些生命葳蕤的枝條，組合在一起，猶如玉雕大師妙手天成的翡翠作品，給人的美感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替代的。

當然，無法替代的還有這些濃郁的花香。

朋友端著茶杯走了過來，俯下身來把鼻翼放在了這些淡紫紅色的花朵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仰起臉來，如“吞云吐霧”的癮君子般慢慢地吐出，爾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好，這才是正宗的瑞香！”

“我還以為是茶花呢！”接著，我把對瑞香的誤解說了一遍。當然，還有對那位江西文友的抱怨，說：“沒想到，這世間還真的有瑞香這種花。看來，我確實是孤陋寡聞了！”

朋友是文學大家，不僅僅有著很高的文學造詣，還是個金石名家，對花卉的研究在行內也備受推崇。聽了我對這株瑞香來歷的介紹，朋友向我說起了瑞香的典故：當年慧遠大師駐錫廬山東林寺修行佛法，晝寢于盤石之上，睡夢中被濃香熏醒，尋到花株，并命名為“瑞香”。曠野之中能被花香熏醒，可見此花花香濃郁，不同凡響。

朋友說：“人因為獨具特色的能力受人尊敬，猶如這瑞香，平日里毫無特色，卻因為獨具一格的香型成為人間仙葩。”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本來是無的放矢，信馬由韁地寫，聽了朋友的話，心中一動，瑞香、印度熏香、廬山慧遠大師等一個個詞匯突然從文章中跳了出來，爾后又拼接到一起，形成了一幅圖畫，給了我醍醐灌頂的感覺：如果，瑞香是佛祖留在廬山的菩提種子，喚醒了慧遠大師心中的佛性，成就了佛教凈土宗的千年基業，那么，從廬山而來的瑞香，在這春光燦爛的時刻，又能讓我參悟到什么樣的人生真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