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餐桌（組詩）

劉東靈

關于鳥和人的一生

采集鳥聲

蟲鳴也加入大合唱

在早晨

山嵐是指揮家

如果是晚間

則是螢火蟲

它們看似漫天飛著

卻沒有遺漏任一個角色

采集聲音的人

不禁也常加入演奏

多年的學習

他已熟稔很多種鳥鳴

一會兒這樣一聲

一會兒那樣一聲

誰知道呢

關于鳥和人的一生

他對哪一種懂得更多

清晨的餐桌

六點半，眼瞼感受到天光大亮

醒來，首先聽到一只鳥叫

它重復著一種叫法

與遠處的蛙聲

更遠處的布谷

一些細碎的蟲鳴

偶爾幾聲雞叫

組成了一支協奏曲

這一定是尋常的一天

它們不知道有人會回來

有人會離開

為著各自的目的

它們敞開了嗓子

在我聽來

我聽到了和諧

在大地看來

它只是展開了

清晨的餐桌

在雨中

晚十點，村社的燈火漸次熄滅

萬聲蛙鳴顯得更加清晰

下了一天的端午雨

山林里的生靈都喝飽了

甚至有點醉意

我想象稻禾、玉米、紅苕藤

它們大片大片在微風中扶搖

與蚯蚓、螟蛉、蚱蜢相安無事

“又有幾家搬到了城里”

歸途的車上

我們都勸慰母親到縣城居住

盡管清苦

母親仍然放不下她的那些菜園

以及新養的雞鴨兔魚

我們都沒有說服對方

一到家，母親趕緊著

去給家禽們喂食

微雨中，我站在稻田旁

恍惚以為自己是一株禾苗

草藥園的開學季

在父親的草藥園

環繞著一百多棵紫薇樹

此次回家，看到繁盛開放的花朵

才敏感到園子里數十味中草藥

在如此簇擁下

想必也會心情不錯長得茁壯吧

有感于購得的藥效不給力

能自己種的索性都種下

黃精、白芨、決明子、金桂蓮……

三十余味在房前屋后

像一群明白自身使命的書院子弟

父親更問我能否找到好的三七種子

如果再種一次不成功他就放棄

其實每一種草都有它的藥效

就看你會不會用

我不否認父親說得很有道理

但中西醫之辯多少讓我有些猶疑

還好紫薇樹不會這么多疑

它們認真開著花

用心地照看著我們的家

這是東山的高光時刻

哪怕是一場薄雪

也是東山難得的高光時刻

在都梁世界

只有東山

每年會有這個殊榮

當雪花落下的時候

所有的樹木、花草、寺廟、蟲鳥、鼠兔

都微閉雙眼

感受到來自上天的

眷顧

最后的農民

我給妹妹講到

雖然今天還是初四

但老家逢2、5、8號趕場

一早就看到很多老頭老太婆

三瓜兩棗地擺了小半條街

三瓜兩棗，我強調

真的是幾把菜，小堆瓜果

幾只雞蛋，堆在地上

天氣還有些冷

他們穿得厚厚的

搓著手，跺著腳取暖

一種讓人感動又奇怪的勤勞

一個寂寥又充滿生活的場鎮

“這是最后的農民”

我知道這句話說得有些武斷

但它仍然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