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打開民間的石頭（組詩）

白丟丟

我們看清我們內心

下午三點。太陽醒著，鬼針草堆積在

我們的眼瞼里

我們取走嶙峋和坦蕩，取走懸垂于人間的陡峭

我們帶著滾燙的陰影，陰影下溫順的孤獨

疊加成危險、張皇、愉悅和清澈的我們

我們——穿透我們的耳膜

我們——滲透我們的骨骼

點心

今夜，寫首詩治愈失眠的恐懼

像每個依賴精神養活的詩人一樣

假想一些唐朝風月，唇齒相依

一只蝴蝶，一個輪廓，配月色。痛

有短暫的憩息。而我，憑你的柔情橫溢

可自由進入。那些近香，及欲仙欲死的愛之鮮亮

夜在流亡。折疊的影子，穿越暗傷

折疊的夢境，端坐胸膛。我不是狐

卻愿流落，你的江湖

山中

我所至之山中，馬鞭草承歡，石頭露出水面

流動的伊河源，奔向發光的牛羊雞犬

云朵酣睡，我一朵一朵地數，一層一層地醒

惹得草木和莊稼必須柔軟地搖動，清涼被汲起來

所有進山的人，包括我，都把心放平

一直抵達溫潤的高處。一片秋天的新里

我看見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臣服

我輕輕打開民間的石頭給你看

春分、夏至、白露、霜降，將它的一生吐出蜜意

吐出疼痛，吐出一泓清澈見底的石性

相對于民間，它是最初的柔軟

也是最后的凜冽。是我們贊美著

凹陷的那一部分

我的王，這并不是一種偶然

如果你明白，你遲早會以臣服回應臣服

以深切回應深切

一場雪安靜下來

窗外經過的光，濺出火

東躲西藏的云朵放棄了沉默

一群詩人用最干凈的部分

向干凈索要干凈。迎春花開了幾朵

說好的異鄉，便成故鄉

說好的一場雪，哎呦一聲

走出我的視野

在黑石頂上

石階靜默，春風圣潔地重復著

嵌入山頂的寧靜、疏落、斑駁

成片的茂密的星星草，孕育和生長著遼闊的蒼茫

損毀的枯枝上懸著幾枚姿態令人著迷的干癟了的山棗

泥土抱緊閃動的事物

鳥巢蟄伏在最陡峭的崖壁

天空用盡了謙卑、寥落、寂靜

在黑石頂上

我是脫離了人世的另一塊黑石

荻花，抑或是我

1

風吹。草蔓。詞舊。云孤。

澎湃的寂靜與瘋狂

結滿一溪的心事

她們盡管突然沉默，突然發作

就像我

被情揪著，半生半死

2

這樣多好

我們相互珍愛我們的湖泊

她們以水為生

官人，我以你懸掛的珠淚而活

枯萎的季節，我們

寫不出一首活的詩

3

人間繾綣。我們轉身。

我們試圖用身體練習愛的習性

官人，喚我嬰寧喚我尾巴喚我荻花吧

荻花是我轉世的名字

是我游離千年的靈魂

是我死亡之前植下的

濕漉漉的痣一顆

4

棲息輪回的高地

穿越我們的湖泊和墓地

孟婆驚愕不已地逃避

舉起的孟婆湯是熱的，唇是熱的，血是熱的

官人，我失魂失明失去成雙的孤獨

荻花就開在我的胸膛里

5

一瓣連著一瓣

姿態輕盈地開，姿態輕盈地落

我開始懷戀一場

孤魂和野鬼的愛情

胸膛，潔白的荻花

刻骨銘心四個字，無法表達

6

我們把所有語言都隱去

連同那些光明和陰影，蜜和毒，輪回和轉世

官人，你可以偷笑我懸掛的珠淚

肢體。像我，親愛的你。官人

枯萎的季節，我們

寫不出一首活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