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小小說）

王舉芳

凌晨兩點，某企業周總經理被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摸索到手機，接聽：“喂，誰啊，有什么事不能……”他的“不能”還沒出口，對方的話讓他打了一個激靈，猛然睜大了雙眼，驀地從床上坐起來：“你說什么？！好，我馬上去廠里……”

兩名交警已在辦公室，值班的保安、車間值班負責人等也在。

“車禍，肇事車輛逃逸，我們希望能盡快聯系到死者家屬。”一名交警說。

周總招手讓一個人過來：“王主任，你看看你認識這個林小樂嗎？”周總看著工作牌上的照片說。

“是，是我們車間的林小樂，還在試用期，才招聘來不足一個月。而且他是在下班后出的事故，不符合工傷賠償。”王主任說。

“他家庭狀況你了解嗎？”周總點燃了一支煙。

“他有一個姐姐，聽說在南方城市打工，是為了供林小樂上學輟學的。父母都是農民，好像他母親還有病，干不了活，唉，真是造化弄人啊，再有兩個月過了試用期，他就能多掙些錢貼補家用了。”王主任也點燃了一支煙。

“要是他們家里又哭又鬧，撒潑耍賴讓我們按工傷死亡賠償怎么辦呢？”王主任不無擔心地說。

“如果他們真獅子大開口，我們就只好按照法律程序來了。如果他們的要求不太過分，我們就盡量滿足吧，畢竟老來喪子，是人生之大不幸。”周總說。

王主任說：“林小樂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下班之后沒事，就義務幫車間做些板報什么的，還自愿利用業余時間撿挑垃圾等，雖沒為廠里做多大貢獻，但也樹立了好榜樣。”

“哦，四點了，打電話通知林小樂的父母吧，王主任，他父母來了后直接領他們來我辦公室……”

天蒙蒙亮，王主任領著一個衣衫簡樸的老人走進了周總的辦公室。他就是林小樂的父親。

“老人家，我有責任啊，我沒幫您老看好孩子……”周總握住老人的手，哽咽著說。

“瞧您說的，是孩子給您添麻煩了……我……想……想看看孩子……”老人低低地嗚咽起來。

周總一行人陪同老人去了醫院，在太平間，老人看著血肉模糊的兒子，撫摸著他的頭發，他的臉龐，拂去他衣服上的灰塵，把他的衣服整理好得平平整整，始終沒落淚。最后，老人蹲下身子，替兒子系好鞋帶。此時靜寂無聲，所有的人仿佛停止了呼吸一般。

突然，老人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我的兒啊……”這一聲呼喚，劃破了寂靜，仿佛炸雷一般，驚得人心顫抖。悲涼的呼喚，引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一切妥當，老人說孩子已經走了，盡早入土為安吧。辦理完手續，周總說安排人送老人回家。老人站起來，又坐下，又站起來……

“老人家，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周總說。

“我，我……我實在張不開口啊，孩子說在廠里人人都照顧他、幫助他，領導好，師傅們好，工作干著可舒心呢。從孩子嘴里，俺知道大家伙兒都是好人，俺也看到了，你看這一天，領導都陪著俺跑前忙后的，俺是鄉下人，也不會說啥客套話，俺就代表小樂給大家伙兒鞠個躬了……”周總立即攙扶起老人。

“臨來的時候，俺和老伴商量了，俺們只有一個要求。”老人擦擦眼角的淚。

“您說，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一定辦到。”

“老伴說啊，兒子上了大學，當了工人，成了城里人，有那么好的同事，知足呢，本來不該再提什么要求，可是他還沒結婚啊，年少孤墳，光禿禿的，怪可憐，所以就想……就想……”老人顯得有些局促。

“您盡管說，我們一定幫您辦到。”周總握住老人的手，無比真誠地說。

“俺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你們……能不能……給小樂買個花圈啊，以廠里的名義……”老人的話一落地，所有的人都愕然了，繼而眼里都淚光閃閃。

半個月后，周總親自上門把一張銀行卡交給了林小樂的父母，他說林小樂是個好員工，員工們一致同意廠里出錢給他按“工傷死亡”給予賠償，他們同意為他破例。